小馬哥帶著琪雅避開守衛,躲進一個山洞中。
琪雅已經抹幹了淚,隻是抱著膝坐在那裏不出聲。
小馬哥淡淡問:“你這緊要得十萬火急的事,便是上山來拜祭這座墓碑?”
琪雅點點頭,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答應母親的,十三歲生辰時要讓母親看到一個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琪雅。”
小馬哥倚著洞壁,靜靜看她。原來那墓中人是她的母親。
“我自小便被禁足在家中的一個院落裏,不能和外麵人接觸,母親不能左右父親的決定,便搬來和我一起居住。雖然那時我還小,可奇怪的是,好多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那時候吃過的每一餐飯,母親說過的每一句話,哥哥帶給我的每一個好玩的玩意兒,那時候也不覺得那院子是小的,每天都快樂得不得了……後來母親生了病,院子裏的嬤嬤說,這都是因為我,我覺得我是比妖怪還可怕的怪物,也難怪要被關起來。父親把母親接到外麵去治病,我卻不能去看她,每天隻能聽哥哥帶給我消息,說她好一點或是吃了什麼,那時我終於知道,我的世界這麼小,像一隻有花有樹的大籠子。
有一天哥哥來找我時,臉色煞白,他一聲不吭地拉住我就跑,穿過那扇巨大的石門,跑出了我的小院,一直把我帶到母親跟前,把我的手交在母親手裏。我記得母親看我的目光那麼溫柔,她不怪我,她要為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她說不管身在何方,如果心是自由的,誰都禁錮不了我。
然後母親便走了。
哥哥是私自把我帶出來的,為此挨了父親的罰。哥哥一直護著我,我知道,沒有哥哥我早就死掉了,可即使是哥哥,這次也不能幫上我了,父親不讓我參加母親的葬禮。這些年,我都不能來這裏祭拜她,我攢了很多話要說給她聽,怕忘了,所以一條條都記到了紙上,我想讓她知道,這些年我都過得很好。我把自己帶過來,讓她好好看看,不然她會放心不下……”
洞裏還未透進天光,暗沉沉一片,琪雅越說聲音越低了下來。
她似乎並不是對誰傾訴,隻是這些年裏漸漸習慣的自言自語。
小馬哥在她停下來的間隙,輕聲道:“你長成這樣的小姑娘,她一定很欣慰。”
他記起那些傳言說,這座無字墓碑是當朝宰相已故夫人馬芙蓉之墓,因丈夫上官謹將親生女兒軟禁而憂憤致死,她到死都不能原諒上官謹,不願在墓碑之上被冠以上官謹之妻,上官謹便立了這座無字碑,這墓旁邊還留有一處空穴,他是打算自己百年之後也要合葬在這無字碑下的。
這都是八九年前的故事了,秀天城中家喻戶曉,隻是秀天城中怕是罕有人見過麵前這小姑娘,因她十幾年的生命都被禁錮在牢籠裏。誰也不會想到,囚籠裏長大的人,也會眉目清明,笑聲朗朗。
“好了,我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也告訴你我的故事,我們算是扯平了。”琪雅舒了口氣,“不止是扯平,還是知己知彼的好朋友了。”所以,她也不必因為知道了他那夜的詭秘行蹤而被滅口了吧。
小馬哥“呃”了一聲,還沒能從淒慘的語境中緩過神來,她卻已經自我修複完畢。看來她不止能夠忍痛,心智也是分外強大。
寂靜之中,琪雅的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聲,連夜趕路她已是又餓又累,這綿長的一聲在山洞之中更顯嘹亮,她往暗處躲了躲,好像這樣就不用害臊似的。
“我出去看看情形,順便找點吃的。”小馬哥道,語氣中仿佛帶著笑意。
小馬哥回來時琪雅正呆呆坐在洞口,朝陽將將升起,映著她半邊臉頰,金燦燦毛茸茸的,她將右掌舉起來,對著日光看,像要透過綢布再透過骨肉看穿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