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地獄之蓮(3 / 3)

恢複了往日的漠然,連回頭的心情都沒有,一點,兩點,三點,數不清的綠色精靈在我眼前遊動,被攫住一切心神,起身再次想統統把他們擁抱入懷……

背後卻衝起一股灼辣的氣息,是被忽視掉的怒氣?是被無視的憤怒!

“喂,你給我站住!”

除了王,誰的話都可以不用去理會。

那個紫色的身影在我邁出下個步子時卻鬼魅般擋在我的麵前,那美麗纖長的指此刻卻像冰冷的刀,架起我的下巴,他一把扯下麵具,怒目瞪著,發狠地說道:“你未免也太囂張!”

那是一張和王不相上下的臉,三界中最絕色的女人想必也會願意為這張臉而臣服。但是,對我確實無效的,因為,王說,那隻是個皮囊,喜歡,應該要喜歡一個人靈魂,因為它所承載的東西是一張臉所無法承載的。

“你擋住我了。”以為他會讓開,不想,那雙紫澄澄的眼卻燃出更烈的火焰,巴不得也將我燃個灰飛煙滅,手指加強的力度讓我開始覺得眼角發澀,一種液體似要滾落下來。

這個女人好奇怪,見了他真實的容顏依舊冷若冰霜,別說一般的女子,天界的聖女也未必抵得住魅惑!不過,那些巴上他的血統權勢,巴上他這張傾世之顏的女人,他可是分為厭惡。

這女人,他開始有點興趣了,但是如果是沒有七情六欲的瓷娃娃也隻配做他的玩具。

想廟會上變戲法一樣,剛才眼睛明明都要噴出火來,此刻性感的薄唇卻劃開一個溫和的笑弧,帶著狡黠。

“喂,你叫啥名字?”鉗住下巴的手沒有了蠻力,犀利的棱角也軟化了,倒溫柔地抬起我的下巴,和王不一樣,雄渾剛毅的氣息撲上我的臉頰,癢癢地,莫名的感覺。

“雪藤姬。”

“哦,雪藤姬,如果我能幫你抓到這些綠色惡心的小東西,你以後就乖乖地聽我的話,可好?”

“不好。”

“你……”

下巴猛地一疼。

“行!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他們全殺了!”那雙美麗得溺人的眼,差點迸射出火花,手指的力更加地使勁。

“悲劇!身為堂堂魔族的王竟淪落到去殺該死的螢火蟲!”修羅焱心裏低低的咒罵到。

“不……”這個男人說到做到,一時,慌亂在體內亂躥,他似乎在眼神中捕捉到,又是那抹邪氣的笑。

倏然,他放開手,特意在我眼前伸開雙手,示意他要開始使用靈力。

我一把上前抱住過他的手,雖然隻言未吐,拚命地搖著頭,多麼想看它們在夜紗中跳舞,而不是在那個男人手中灰飛煙滅,就如彼岸的煙火,刹那的絢爛卻美麗得可怕。

他滿意地看著我,手卻撥過一縷帖在臉頰上濕發,輕輕地撩到耳後,有那麼一瞬,和王的動作相疊的錯覺,但是王手如同我的肌膚一樣,冰涼透骨,他的,卻是溫燙溫燙的,讓人依戀的觸感。

“那你乖乖地在這兒等著我,別亂跑。”

似曾相識的語言。

“嗯。”看著那些浮動的綠點,使勁得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再次帶上麵具,回頭看了看,轉身離開。

剛拐進通向郊外的街口,又見他折回,滿臉的不放心。隔著麵具用那雙紫眸盯著我看了半天,用靈力幻化出細細的紅色焰帶來,彎下腰,略帶粗魯地給我係上,以他的角度看,已經是非常的溫柔。

“哼,敢跑,可有你好看的。”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在做什麼?”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等著我回來。”握著我的身體左右轉了轉,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把另一端係在了自己的腰上,便離開了。腰上的焰帶不斷延生,直至消失在視野裏。

似乎,同樣的場景,誰說過同樣的話?

會是誰?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給你抓這些小東西去。”

“嗯。”

“別亂跑,如果跑丟了,我可就找不到你了。”

王!

是王!

王呢?王,現在,你在哪兒?

原來心裏一直的不安,被對螢火蟲的欣喜所掩蓋而無知無覺,當意識到時,似破了一口的冰層,無數連鎖的裂口須臾鋪天蓋地彌漫,崩塌,碎裂,自己掉落盡慌亂無措的深淵,自拔不能。

我開始手足無措地朝著四周,聲嘶力竭地呐喊。

“王,你在哪兒?對不起!雪在這兒,我不亂跑了,我再也不亂跑了……”許久,除了寂寂的蟬鳴,還有小巷的回音也在嘲諷自己。

“雪,”那日他輕柔撫著我的頭,哀傷地說道:“為什麼,你可是我的靈力所幻化的,為何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應,我好害怕,哪天你要走丟了,我該如何去找你?”

“如果跑丟了,我可就找不到你了。”

他的話不斷地在腦海裏回旋,越想竭力地揮去,反而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再也找不到了!

王再也找不到雪了。

想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小孩,有液體從臉頰滑落,原來我也會有淚,王,雪是會哭的,你總笑我是瓷娃娃,不會哭不會笑,可是當我會了,你又在哪兒呢?無力的坐在地上,任眼淚沾濕本就被泥水濕透上衣,本是一株雪藤蓮,本就冷若聖山的積雪,為何會覺著冷,抽髓去骨般得冷徹心扉。

不知道哭了多久,恍惚中,又回去了蒼淩界,王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明明滅滅,突然,沙漠中掀起白色的風暴把我從王的身邊偷走,任我無助的呐喊,王的身影終究消失在視野裏……等我醒來,沒有王,沒有月,身邊隻有巨大的花莖,孤寂地守望著這片蒼茫的世界……

有人輕拍我的臉頰,喚著我的名字,“雪藤姬……”

睜開酸乏腫脹的眼,對上那雙擔憂的紫眸,意識模糊地喃喃:“如果我走丟了,你就找不到我了……”

“胡說!就算掀翻了整個凡界,我都要把你挖出來!”字字擲地有聲。

“你能找的到我?真的找的到我!”自己也分不清在夢境對著王還是對著這個有著美麗紫眸的男人,雙手拽住衣領,拚命地要個承諾。

“本王一言九鼎,你跑不了,就算丟了,我也能把你找的回來。”

就算丟了,我也能把你找回來。

我也能把你找回來。

找回來。

閉上了眼,昏死過去,但是,卻不再是灰色的夢魘,夢裏,有一簇火焰,把漸冷的身體捂暖,而我則安然寐臥一旁,不再覺得寒冷……

“女人果然麻煩!”修羅焱打橫地抱起我,心裏不停的嘀咕,他的要腰帶上,係著綠光流溢的錦囊,這可是他威脅街上幾個小屁孩替他抓來的,這事要傳到死對頭天界那兒,不被笑死去,“女人真是麻煩……”

再次徹底清醒時,自己已換上了新的衣裳,淡紫,不再是自己早已熟悉的純白,我則茫然看著,去適應突如其來的衣服,以及突如其來的失散和邂逅。

一袋東西劃過我的眼前,穩穩當當地落入我的懷中,黑暗中,流溢出的綠光,複雜的情感交錯地在心口徘徊,愣是不知如何對反應。

在他見過的美姬中,她的相貌可是一點也算不上出眾,但是,在她昏睡的時候,修羅焱在一旁打量起美人顏來。及地的青絲,如漆的星眸,一襲如雪的紗綢,雖然普普通通,為何總覺著像一汩似聖山頂的清泉,清冽純瑩,若在其臉上微施點胭脂都覺著俗,她的本身就是一種蠱,攝人的蠱。

“按約定,你現在可是我的奴隸,我讓你往東你可不準往西,我讓你生,你連死的權利的都沒有,懂嗎?”那個男人亟不可待地宣告他對的占有權和他與生俱來的霸氣。

“嗯。”如果永遠回不去蒼淩界,再也見不到王,隻要不獨自一人,什麼我都願意。每每一人,總有千年的孤獨向我襲來,繼而將我吞沒,那種恐懼是我唯一的傷。

絕美勝似女子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我現在命令你笑。”

“我不會。”

“忤逆我的後果,你應該清楚!”那雙紫眸又要迸射出火花了。

“我不會。”

“……”看似她不會說假話,既然會哭,為什麼不會笑?

那個男人信了我的話,但是不時用食指輕輕摸摸他高挺刀鑿般的鼻子,陷入思考。想不到,往後一個月來,他開始帶著我瘋狂跑遍凡間每個角落。哪兒有笑聲繁似錦,他就把我往哪兒拖,有人聲鼎沸的戲園子,有是偶安靜如石忽得爆出喧鬧的瓦肆,還有童語笑聲層層疊疊的皮影戲攤,有次還差點進了青樓。正邁進門坎時,他忽地拍了自己的腦袋,“這是男人尋歡的地兒,不是女人來著……”後腳就撤出來,拉著我的手轉身就走,一旁的老鴇,剛剛以為這個男人要拖著一個女人來尋花問柳正杵在那兒,要迎不是,不迎也不遲,見我們離開倒釋然呼出一口氣。

他讓我叫他主人,這期間,他是殺了些人的,僅僅因為那些人多看了我幾眼,全被他捏成灰消逝在風中,而後,他也給我帶上所謂的麵具,說:“你是我的,臉隻能給我看,別人是看不得的。”

終於,離開歡聲四起的瓦肆的那個晚上,他實在忍不住,握住我的腰,把我端坐在荷塘旁的石柱上,半蹲下來,用手微扯我的嘴角,極力想扯出一個他所謂的笑,最後,無奈地放棄,柔柔地撫著我的青絲,挫敗地說道:“你,是不是被拔去了笑根,從未見過像你一樣不會笑的怪姑娘。”他的紫眸早已沒有第一次見麵的冷酷和狡黠,而是像王一樣的眼神,那樣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

這朵絲毫不沾俗塵的雪藤蓮,也寒似冰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如此渴望一個女人的笑顏。莫不是那瓦肆裏說書人的那句:女為悅己者容。

記得她打開那滿滿一錦袋的螢火蟲,婀娜的身姿圍著他們打轉,他看著她的嘴角有笑意的錯覺,終是未能如他願。

今,夜包容了天地間的一切,那些小綠點又開始四處嬉戲悠遊,黑色的澄清的眸子又不知不覺地被攫住了。這次,他倒寵溺地托起我的臉,認真的吩咐道:“別亂跑,等著我。”

起了風,吹得衣角寂寂飛揚,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自身後想起,但不是他歸來的消息,因為隻有女人的腳步才如此的輕搖。兩個濃妝豔抹妖冶的女子,一粉一橙的紗衣,已踱到我的眼前,挑著眉不懷好意地睥睨著。她們身上胭脂味濃烈得嗆鼻,還是掩不住那股狐腥味。

“喲,姐姐,這角落怎呆了個姑娘呢?”粉衣女子,風情四溢的桃花眼,微迷著,如蔥般的指風騷地貼著唇,細細地說道。

“八成是這小蹄子等她的良人幽會呢。”輕浮的嘲笑玲玲自耳邊而起。

我淡然視若無睹,等著主人回來。

“喲喝,還擺譜兒呢,我說,你這小妖精,等誰呢?”

“主人。”

“嗬嗬……他可是讓你在這兒等,隻步不離?”

“是。”

兩個媚狐狸相視使了眼色,奸笑媚邪道:“這兒呆著多悶那,我們帶去你有趣的地方,可好?”

“不。”我冷冷答道,眼見那燦燦施笑的臉驟然聚滿陰戾之氣。

橙衣的背後竟豎立若長的狐尾,未等我反應過來,狐尾已箍緊我的身體,兩隻狐狸騰向半空,拖拉著我不知所去何處,耳邊的風呼嘯而過,掠過臉有遊絲般的疼痛。

“雪,給了你這麼大的靈力,你怎不會用呢?”某日,王握著我手,不解地說道。是啊,那日也不知為何能用靈力幻化出冰刃砍向如今自己的主人,但是,看著裏自己逐漸偏離約定的地點,恐懼握住了我的心髒,他能找的我嗎!能嗎!不要!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而身前兩個媚影更是得逞地放肆大笑。

終於,她們停了下來,把我狠狠摔在牆角,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麵頰已淌著兩行水汽。起身,奮力地掙脫,我不能離開那個地方!不能啊!

“嗬,我說呢,原來是隻等主人的哈巴兒狗啊,隻不過丟了隻狗,你家的主人怕是不會尋來啦,哈哈……”

“不會的!不會的!他說會找到我的!”我雙手捂住耳朵,不想任何一絲言語把我僅剩的希望生生地吞掉。

“哼,我說妹妹,這麼張清純蠱惑的臉,長在一條狗身上,可真可恨那。”那個橙衣一手抓住我的頭發,把我猛地推向牆麵,堅固的岩塊,磕得後背生疼,她那雙狹長的狐眼,嫉妒的火焰冉冉地起舞。

“姐姐,何不讓我把她‘畫’得讓你滿意?”粉衣的指甲倏然伸長,曆曆泛著冷光,用舌奸媚得舔食著,款款地向我走來。

此刻的自己,早陷入絕望的深潭,全然不顧她們之間的談話,蜷縮在牆角,喃喃自語,“不會的,他會來找我的,他會的……”

一陣慘厲的叫聲劃破天際!我隔著淚水,楞楞看著眼前目瞪口呆的粉衣,鮮血從她的指尖滑落,微涼的月光下,確是泛著黑色的光澤,但血這不是我的,因為我的血,如聖山頂的雪融水,透明得不可方物!

那又會是誰的血!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燙的體溫,還有那雙熟悉的紫眸,真焦灼地對視著自己,而他深紫的衣袖已被劃破,一道深深的血痕猙獰地還滴答著鮮血!

“妹妹!”隻見粉衣的嘴角不斷的冒出鮮血,她的胸口竟赫然插著通體泛藍的焰刃——赤焱!

確定我的安然無恙,那雙紫眸化為野獸嗜血的血眼,熊熊燃灼其火焰,勢必要屠殺進眼前一切的活物,不留一息!

感覺嘴角在抽搐,不自然地弧度在開裂,在他的懷裏我踮起腳,捧過他的臉,細細摩挲著,雙眼饑渴得把他的臉印入我模糊的視野。

“主人,你來找我了?你找到我了,你,真的找到我了……”

而他,身體石化了般,僵在了那兒,赤焱化為青煙,任粉衣冰冷的身體仰麵倒地,許久,才倏然把我使勁擁入懷,“叫我焱,雪!叫我焱!”他語氣像卷著巨浪的海,情緒起伏動蕩,沒有一刻的安瀾,“雪,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在笑!你在笑……”

他就是火焰,溫燙溫燙的,讓人墮入其間而甘願沉淪,當被帶離那個地方的時候,那張臉,懼怕再也不會出現的同時,如此奢望能再次出現眼前,它卻夢幻般如願了……

我用手使勁試圖圈住他健碩的身軀,溫熱的鼻息在我的頸間,堅實的胸膛卻有不斷暖流湧入我的心口,任其窒息般的擁抱環繞,任自己放縱在如此暖暖的讓人安心的海洋裏……

第一次,尋不到某個人,會心慌,會不知所措,這種感覺如此陌生卻來得如此疼痛不堪,雪,你的笑,是致命的毒藥!試問三界間,還有誰的展顏能及於你的萬分之一,看到展顏的那刻,從來沒有如此的確定,你,就是,我的妃!尋覓了千年的妻!不是因為足以石破天驚的展顏,而是你,唯一,隻對著我,展顏!命運都注定了,你屬於我,永遠永遠的屬於我……

“雪,嫁給我,好嗎?”

“嫁?”

“嗯,就是我會在身上拴上一根隱形的線,我們生生世世地在一起,就算我們分開了,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將你尋到。”薄唇,熾熱地扣在了她皎潔的勁上。

“嗯,我現在就嫁給你,現在!好嗎?”亟不可待的,我怕,真的害怕,如果真的那樣,我願意嫁他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讓他在我身上係上千百萬條的線,那樣,我再也不會走丟,再也不用害怕他會找不到我。

“嗯,我們現在回去成親,可好!”喜歡她的純,喜歡她的冰冷,喜歡她無意對自己的忤逆,偶爾傻得可愛,還有隻對他綻放出能蠱惑天下的笑顏,這樣寶,讓他修羅焱得到了,不禁把手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打開了通向魔界的結界門,在踏入結界門的時刻,我想起了再也找不到我的王。記得,一次問他“王,再見是什麼”。

“就是兩個人要很長的一段的時間不能在見麵,不能在一起,那麼分別時他們會說再見。”

“那永別呢?”

王寵溺地攏過我,讓我靠得更近些,才緩緩道來:“永別啊,就是兩個人永遠也見不了麵了。”

塵界的結界門正逐漸的消失,我在焱的懷裏,回首僅剩的一縷餘光,

“王,永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