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十五年後(1 / 3)

櫻花一瓣一瓣地飄下來,落在了安琪的發間。櫻花如雪般飛舞,她在地上撿著花瓣,不停地撿。卻總也撿不完。落花還是不停地飄下來,漸漸地將她整個淹沒。

“娘!”她害怕地哭喊著,對娘伸出了手臂。

青木走過來,抱起她,如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青木。”她呢喃著著。

“傻丫頭,出來玩還能睡著了,睡著了還做噩夢!”

“青木!”她喜歡這樣叫著他的名字,喜歡他抱著她。

他湊上自己的唇,他吻了她。

滿天的櫻花鋪天蓋地地飄下來,在他們身邊飛舞,不再是白色的,而是粉色,粉色的櫻花。

她的唇邊扶起了一個朦朧的笑意。

掄起小手輕捶他的胸膛:“你欺負人家。”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裏卻是暖暖的。

他沒有說話,隻是笑著看著她。他來自櫻花林外麵的世界。偶然的一天,來到這個美麗的櫻花林,他循著櫻花落地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就看到了這個撿櫻花的小女孩。

或許是上天注定,他是那麼喜歡她,她的美,她的可愛都深深地吸引著他。

看到他盯著自己的目光,安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櫻花林外的世界是怎樣的呢?她並不想知道。可是櫻花林外的世界卻把他送了進來,是不是老天覺得她太孤獨了?

“你真美!”他總是不吝嗇對她的讚美。

“討厭!”

青木憐惜地摸著她的小臉:“剛剛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了?”

安琪沉默了一會:“我夢見小時候了。我退回至兩歲的模樣,在地上撿著花瓣。我不停地撿,卻總也撿不完,落花還是不停地飄下拉,飄下來,漸漸地把我整個淹沒。”

她把頭靠在了青木的肩上:“我很害怕,哭著要娘。可是娘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然後轉身走了。”

安琪有些委屈,自從她記事以來,娘就一直對她冷冷的,她們中間似乎有層無法逾越的隔膜,隻是她不知道這層隔膜是怎麼形成的?

“以後就不用哭著叫娘了,叫我就好了。”青木不希望她受一點點傷害,哪怕一個噩夢都不可以。

安琪靜靜地看著他:“青木!”

她又在彈那架古箏了。

一縷陽光斜斜地從雕花的窗欞裏溜進來,輕柔地吻著她的長發。

白衣勝雪。花雪。

“你的娘親不該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他的美正如阿爾卑斯山上千年不化的白雪,不染絲毫煙塵火色。”青木說。

安琪坐在家中,聽著娘親彈出的箏聲。她不自覺地微笑著用手指輕輕地觸了觸唇,仿佛那種濕潤的感覺還在唇上。

抬起頭,才發覺箏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娘轉過身來,坐在那裏靜靜地瞧著她。

那種眼神讓安琪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爹直到晚飯時還沒有回來。

安琪實在想不通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止爹今天回來給娘過生日的。她知道娘在爹心中的分量。

他看娘時的那種溫柔的眼神,讓安琪幾乎都有些嫉妒了。

娘寂寂地在那兒坐著,守著一桌燃氣的紅燭。

爹不回來,娘是不會吃飯的,這早已是習慣。

月華如水,窄窄的的小徑上落滿了櫻花花瓣。

所有的花瓣在月光下看起來都晶瑩剔透,泛著一種清幽的光澤,讓人擔心它落在地上的時候會摔碎掉。

盡管心裏滿是憐惜,安琪的腳還是從花瓣上一路踏過去。她沒有別的路好走。

這兒是一片櫻花林。她一直奇怪為什麼這麼大的一片櫻花樹開的竟都是白色的,沒有一株粉色的。

她要去找爹回家。

她奇怪爹今天晚上為什麼沒有回家,她更奇怪娘為什麼會擔心成那個樣子。娘讓她去找爹回來,臉色蒼白,身體在微微地發抖。

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小徑中間,雪白的一群在夜風裏獵獵作響。

安琪低著頭匆匆地從那人身邊走過,那人卻忽然柔聲問了一句:“是安琪嗎?”

安琪呆了一呆,轉過身,怔在那裏。她實在想不出娘為什麼會在這裏站著。她明明記得出來的時候娘還倚在床頭出神,怎麼會一下子走到她麵前去了呢?

娘含笑著凝望著她,眼睛如星光般明亮,卻又柔軟得似一泓春水,把她融化在裏麵。

娘迎著她張開了雙臂。

一種安寧舒適的感覺自安琪心底升起,緩緩地淹沒了她。她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依稀中,她仿佛又變成了兩歲,娘一襲白衣站在櫻花樹下,微笑著對她張開雙臂,她便小鳥般地飛過去,飛過去,投入到媽媽懷中。

那是一種記憶,她曾經對娘講過,可是娘總是淡淡地說不記得了。

於是她便隻一次次地在夢中看見娘微笑著對她張開雙臂,她一次次地跑過去。後來她便開始懷疑那最初的記憶是不是也隻是個夢。

因為從那以後,記憶裏,娘再也沒有抱過她,甚至再也沒有牽過安琪的手。

安琪迎著張開雙臂輕輕地靠過去,靠過去。輕輕地,她怕自己又會醒過來。

楠子擁緊了她,撫著她的長發,輕輕地滿足地歎息著:“我可愛的安琪兒。”

娘的懷抱溫暖而舒適。

過了好一會兒,安琪才舍得從她懷裏探出頭來:“我記得我出來的時候你還床頭坐著呢,怎麼一下子就走到我前麵去了?”

楠子望著她的眼睛,要告訴她事實嗎?她搖了搖頭,還是暫且不告訴她了。

櫻花一瓣一瓣地飄下拉,落在楠子的發間,十五年了,櫻花開了十五次,又謝了十五次,她才能夠回來。

是不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十五年的時間不算太長,但也足以改變一些事情,包括人的感情。

段孟然不讓她回家,不讓她見葵子。他怕她會毀了葵子。

十五年的時間她才能把一些事情想通,她終於完成了對父親的承諾,她終於能夠回來了,她是不是太笨了?她要花費十五年那麼長的時間。

落花似雪。

楠子凝望著段孟然。

“我會回來的。等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或是把我該做的事做完了,我會回來的。我怎麼舍得你和安琪呢?”她的眸子望開去:“還有你親手幫我栽種的這麼多的櫻花樹。”

段孟然悶悶地低著頭不說話,自從尚左君夫婦死去,他知道藏在楠子心中的那根刺很難拔除。她對他們的愛情動搖了。

“安琪,安琪!”

兩歲的安琪搖搖擺擺地跑過來,跑進娘的懷裏。

楠子抱緊了女兒,不舍地在她臉上吻了又吻,然後把她放進了段孟然的臂彎中。

“櫻花再開的時候我會回來。”

她轉身走了,踏著滿地的落花,再也沒有回頭。房間裏,葵子靜靜地坐著。

十五年了,她終於能夠回來了。

葵子在輕輕地撫弄著古箏,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是心傷,梅花二弄令癡狂,梅花三弄斷人腸。

今夜,誰又是斷腸人呢?

箏聲悠然而止。葵子站起來,轉過身,便瞧見了楠子,站在門邊,靜靜地望著她。

葵子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葵子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十五年了,每一次櫻花開的時候,我都在等你,你終於回來了。”

楠子的目光冷冷地瞧著她:“十五你啊你學會了很多東西,包括撒謊。”

葵子垂下眼簾,沒有說話,她的確騙了,騙了自己的姐姐。她是不希望她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