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又黒,人間又過了幾回?
心冷了又灰,失落的不知怎歸?
這裏算是沒有白天的,天地也沒有了界限。
段孟然在賣力地幹活。可是他那麼的消瘦。風一吹,他或許就能倒下呢。
周圍的男人,高大、健壯、沉默寡言。他們的表情始終隱藏在煤層後麵,眼仁在臉上,白得近乎於冷酷;而一旦咧開醉,笑容又顯得異常猙獰。
他們與他是不一樣的。他們有自由,而他,是被人廉價買過來的。
他們工作在地獄裏,每天下到井礦,都有出不來的可能。
“你小子,思想別開小差。”一個漢子衝著段孟然,給了他一巴掌。
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頭埋得更深了。已經不止一次了,即使他已經很賣力地幹活了,可是與這些漢子們相比,他的速度始終是慢了。
他在心裏苦笑了一下,曾經他還是個讀書的人嗬。
他太弱了,甚至連反抗的心都沒有了,逆來順受也是一種福吧!曾經的夢,曾經的豪言壯誌對他來說都已經不存在了。能苟且地活著就行了。
礦工們多是性格豪爽的漢子,大碗地喝酒,大塊地吃肉,大把地賭錢。在家裏打罵老婆孩子,在外麵找別的女人鬼混。他們既不承擔道義,也不計算著將來。
他終究沒有辦法與他們成為朋友。
他記得有一個年輕的礦工在一次塌方中,一條退被夾在裏麵了,大家為了救他,找了一個屠夫來。
屠夫兩碗白酒灌下去,然後拎起斧頭砍去了礦工的腿。
有誰能夠描繪煤在陽光下的樣子嗎?
它們有一點像石頭,卻不是石頭。比石頭輕些,黑色的塊麵山,有細細的紋路。陽光下,竟流溢出光彩。
那個年輕礦工的血緩緩地流入煤裏,年輕礦工痛得大叫。而他卻嚇得兩腿直打哆嗦,這是個十足的地獄啊!
他還記得一個領頭的礦工。井下發生了爆炸,難辭其咎。在事故地點,當著妻兒的麵自殺了。
……
他習慣在這群人中間生活,習慣在這些故事裏遊蕩,他卻不習慣見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也不習慣死亡。
他有時在想,他若是沒有了一條胳膊會怎麼樣?他也會想,要是腿殘了該怎麼辦?他想啊!那還不如死去呢!
這或許是他的命吧!命中注定的,他有的選擇嗎?
段孟然輕輕地咳了兩聲,超負荷的勞動,他已經身心疲憊了,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也會死在這裏的吧!因為他永遠出不去了。
他的眼裏是掩藏不住的哀痛與絕望。
旁邊兩個漢子,眼睛不停地瞧著段孟然,在他輕咳兩聲後,他們終於逮住了機會。
利斧被拋在了地上,他們捋起了上衣的袖子,惡狠狠地看著段孟然,他能感覺到周圍空氣的緊張,他瑟瑟地發抖,可是他無能為力,對自己即將要受到的苦難無能為力。
“小子,幹活一點都不麻利,讓老子來教教你。”
段孟然被按在牆上,拳頭朝肚子襲來,劇痛傳遍全身。可是他卻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求求你們了,我一定會好好的幹活的,求求你們不要再打我了,我求求你們。”悲哀的呼喊聲,讓人聽了無不心痛。隻要不再受到傷害,他連自尊也不顧了。
可是讓兩個漢子聽了卻更加的興奮。
“你做事偷懶可不好啊!”
又是一拳打了過來,段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腹部好像已經被抽空了。平均每天,他都要被這些人打一次。
“還有力氣說話,卻沒有力氣幹活,我叫你偷懶……”
臉也被打了一拳,他隻覺得自己的臉已經憋了,再也漲不起來了。他沒有再要求他們能饒了他。
一陣拳腳相加,段孟然倒在地上。心髒一陣痙攣,一口鮮血無法抑製地跑了出來。
他沒有力氣爬起來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來減緩心髒的功能。眼神靜靜地望向遠方,眼睛裏浮起了一層霧氣,然後淚水緩緩地從他的臉上滑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流完這次淚以後,以後就不準流淚了。可是每次的警告都不會被下一次采納。淚依然在悄悄地流著。
風吹吹,雨瀟瀟,心冷的不想讓人瞧。
天荒荒,地茫茫,弄得人如此滄桑。
他的父親母親拋棄他一人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受了太多的委屈,在天上的他們,看了會心疼嗎?
他們在向他招手吧!很快他們就會見麵的吧!
陽光雖然明媚,能夠殺死妖魔鬼怪,可是人陰暗的心呢?它能照進去嗎?能夠溫暖嗎?
若是他做了什麼錯事,遭到如此的懲罰,那麼他也認了。可是他招誰又惹了誰,上天忍心如此的折磨他?
他不再想金榜題名了,他隻想過著平靜的生活。有花有酒鋤作田。
……
這些人是悲哀的。但是楠子卻是束手無策。
流溢出光彩的石頭,即使再美,她也不會喜歡。她喜歡的是白色的嗬。白色素衣與這個灰蒙蒙的山坳是如此的不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