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惜月便將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以及到太平鎮的原因,還有遇到阮紅嬌的過程一一道出,溫簡寫下,完畢之後簽字畫押。
“馮先生是否預備在太平鎮逗留?”溫簡收起口供,漫不經心的問道。
馮惜月扭頭看了一眼前廳通往後院的門,那道門外飄進來一陣隱約的藥香,大約是給阮紅嬌熬的藥好了。
“有此打算。”馮惜月回身,含笑道。
“請問先生打算下榻何處?”溫簡又問。
“因這兩日擔憂阮娘子的傷勢不穩定,綠兒姑娘為馮某清了一間客房,馮某卻之不恭,願盡綿薄之力。”馮惜月道。
原來準備住在這裏,溫簡心道,就近照顧受傷的阮紅嬌也沒什麼不好。雖然他是這樣想,但因剛剛這人說願娶阮紅嬌的話,感覺上不知怎得生出了一絲微妙來。
“如此甚好。”溫簡擠出一絲笑容,起身說是要帶著口供回衙門,便告辭而去。
馮惜月含笑送他出門,出門口的那一瞬間,馮惜月站在門裏,溫簡站在門外,兩人相互拱手道別,又頓生出一股主人送客的錯覺來。
溫簡轉身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悶熱的緣故,心裏也帶出一些煩躁的情緒。
天氣悶熱了一天,溫簡走後不久,雲端裏傳出聲聲悶雷,烏雲積厚,終於刮了一陣東南風,風裏帶著一股濕意。
要下雨了。
白晚靠在床頭,透過窗戶看著窗外,視力漸漸渙散。雨打在院子裏的一株梧桐樹上,葉子紛紛發出沙沙的聲音。
綠兒進來關窗戶,白晚喊住她,懶懶道:“別關了,讓我透口氣吧。”
綠兒隻好又把窗戶撐了起來,收了擺在床頭櫃上的空藥碗,問:“娘子,可要用一些酥糖?”
剛剛喝了湯藥,嘴裏盡是苦味,可是這些苦味卻並不讓她厭惡,白晚搖頭,道:“無妨的,你讓我安靜一會兒便行。”
綠兒捧著湯碗退出,卻在門口撞見了馮惜月,她看看白晚,白晚已經看到了馮大夫卻並未說什麼,她便對馮惜月行了禮,退了出去。
“綠兒姑娘細心卻不夠貼心,嘴裏的苦味又怎抵得過你心裏的苦。”陰息風走了進來,嘿嘿笑著,彈了彈衣擺,坐在了白晚的床邊,笑吟吟的看著她道。
馮惜月自然就是陰息風,
陰息風的易容術當稱一絕,因而六扇門高閣之上收藏的近百張關於他的畫像,全然沒有一張是他的真麵目,有趣的是這一次他露出真容出現在溫簡麵前,溫簡竟然想也沒想到會是他,至於馮惜月這個化名,也不過是把名字反過來念,然後陰字去了偏旁,留了半邊罷了。
白晚淡淡的睇了陰息風一眼,道:“大仇一日不報,我心裏便一日不好過。”
“是麼。”陰息風故作一歎,道:“溫簡對你果然是有心的,隻是不知他心裏的究竟是當日在地牢裏的你,還是現在這個開酒樓的小寡婦,或者說在他已經越來越區分不開你的這兩個身份了,隻是希望你算計來算計去,不要誤算了自己。”
“我不會——”
陰息風抬手,阻止她說下去,道:“我知道你不會,我也知道你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人,你一定會做成自己要做的事,隻是希望那一日到來的時候,你不要太痛苦罷了。”說到底,他仍是不信她對溫簡全無感覺。
白晚明白他的意思,麵露出嘲笑,似乎對他的看法嗤之以鼻。
“痛苦?”白晚搖頭歎著:“這一世,‘痛苦’二字從未放過我,我所求的不過一來報仇,二來……。”
“二來什麼?”陰息風問。
白晚卻停住了,扭過頭去繼續看著那顆梧桐樹的樹枝,心中響起那個人的音容笑貌。若有一日,那個人能夠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之下,再也不必她來牽掛,那麼她才能真正的摒棄過去,重新開始了吧。
“二來,了結了過去,我就能重新開始,我也許會換一個名字和身份,在一個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重新活一遍,可能那個樣子,我才會好過一些……。”
當她不再是白晚,也不再是阮紅嬌,當她的少年意氣已經泯滅在了時光之中,仇恨化為煙消雲散,當她的感情從未發生,從未結束,從未欺騙,從未荒誕不羈。
當一切沒有發生,當世上沒有白晚。
她或許才能真正的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