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紅嬌能夠改變自己的相貌、語調、神態、甚至脈象和呼吸音,可是,她沒辦法讓自己真的發燒。普通女子在這種天氣,落水之後不大病一場,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可是如果她催功使自己的體溫升高,會不會被程大夫識破?
看來,緩解她與溫簡關係的破冰之舉,實際上……也是後患無窮啊。
是夜,阮紅嬌倚靠在床頭,望著燭火幽幽而歎。
被夫人指派來服侍她的兩名丫鬟,在私下聽聞她是被大小姐冤枉致使失足落井的,加上她看上去柔弱無依,身世可憐,待人也和善,心裏也多有同情之心,故而聽見她歎氣,上前開解了她兩句,不過是勸些多注意休息身體,程大夫醫術了得,不多兩日定能好起來雲雲。
阮紅嬌低垂腦袋,長發披散在肩上,靜靜的聽著,凝在卷睫上的仿佛一抹散不去的愁緒。直到她們把話說完,她才婉然一笑,對兩個丫鬟道:“多謝兩位姑娘開解,奴家隻是覺得……心裏累了。”
這話未免有些交淺言深,兩個丫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似也不需要旁人多說什麼,又是一歎,道:“奴家是個不祥之人……不管奴家再如何盡心盡力,有些事卻依舊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有時候奴家覺得,自己為什麼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簡簡單單的活著,不再想,不再強求……那該有多好。”
雖然言語晦澀,可是這番話被她淒淒苦苦的說出來,任是任何人都無法不動容,就像聽到雀兒哀鳴,羔羊嘶嘶,令人心生不忍。
而阮紅嬌心裏想得卻是……如果隻需要殺程大夫一人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那該多好啊……
可惜沒有程大夫,還有張大夫、李大夫,不管是隻殺一人還是殺光全鎮的大夫,都是不成的。
夜還長,就在阮紅嬌幽幽歎氣的時候,屋子外頭已經站了一個人,那人躊躇、猶豫,糾結,最後終於叩了叩門。
裏麵的丫鬟應聲開門,見到外麵的人,俱是氣息一斂,恭聲道:“大小姐。”
那在外麵紅著臉、癟著嘴、腫著眼睛的人,正是縣老爺的獨女,李瑤琴李小姐。
話說這時候,李小姐來又是做甚?
原來縣老爺酒醒了之後,就被夫人親自告知了此事,李縣官聽說自己的女兒害人家落井,大為驚訝,細細的問了幾個在場的奴婢,方才知道女兒誤會人家拾了她的金釵,丫鬟上前爭執,才致使人家落井的,萬幸的是許世卿存心隱瞞,故而李縣官還不知道女兒是起了害人的心思,隻當是一場意外,仍舊是訓斥了一頓,不僅責罰了丫鬟,還禁了李小姐的足,叫她在自己房裏抄《女則》,並親自去給阮紅嬌道歉罷了。
李小姐不敢不從父命,所以才來到阮紅嬌的門外,好半天才癟了癟嘴,敲開的門。
李小姐進了屋子,倒不忙著賠罪,先支開了幾名丫鬟,不然當著下人的麵說那些話,叫她以後怎麼見人,臉麵又往哪裏擱?
待到下人都趕了出去,她磨磨蹭蹭的去了阮紅嬌的床邊,猶猶豫豫的道:“喂,你還好麼?”
平日習慣了耍小姐脾氣,這會兒要過來道歉,依舊是抹不開臉子,口氣聽起來像是來催帳的,倒不像是來道歉的。
阮紅嬌靠在床頭,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輕聲道:“若死不了便算還好,奴家那就是還好了。”
李小姐裝作聽不見她語氣裏的諷刺味,抬頭望天道:“那個,那個害你落井的丫鬟已經被我爹罰了,你我之間本是一場誤會,但是……但是沒有管教好我的丫鬟,也是我的不是,我給你道歉來了。”
按說李小姐這麼點兒年紀,阮紅嬌是不和她計較的,反正她也是故意落井的,可是這李小姐的道歉,未免也太沒有誠意,畢竟她是打算陷害阮紅嬌在先,阮紅嬌受她一句對不起也受得起,可是她偏偏把所有罪過都推在丫鬟頭上。
這麼點兒年紀,膽大妄為,就連差點弄出人命都不膽怯,反而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這就不能不令人惱火了。
阮紅嬌冷笑,道:“一場誤會麼,你的那名丫鬟袖子裏藏著什麼,我可是看見了,我要與縣太爺好好說說,大小姐說是不見了金釵,那必然是真不見了,既然我沒撿到,必然是有人撿到藏了,怕是該好好審她一審問,審出來是在何處掉的,又是被何人藏了,幕後指使者是誰。”
那名叫做小翠的丫鬟,一隻手握著金釵,然後攏在袖子裏藏好,找機會栽贓給阮紅嬌,這事正是被李小姐授意的,卻在爭執中被阮紅嬌瞥見了,隻是她落井,意在溫簡,故而當場沒有揭發,這會兒說了出來,倒把李小姐嚇到了,李小姐驚道:“你別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