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亮了燈,寬敞的室內裝潢前衛時尚,各色高檔家具一應俱全,但他很少用,省電唄,電費可要他自己付的。

將牛仔背包往桌上一扔,將鞋子擱在一邊,沒辦法,龐莫硬是在所有的地麵上鋪滿了玫瑰紅的豪華地毯,害得他都不敢穿著鞋子亂走。

舒適地躺倒在沙發上,順手拿起電視遙控器,一陣胡亂地切換著畫麵,“咦?”丁木半閉著的眸張開了些,電視機定格的畫麵上,是一場酒會的場景,燈紅酒綠的奢華背景下,娛記正在采訪一位影壇新星,大波浪的烏發襯著她豔麗豐潤的紅唇,唔,確實是她,是他擁有過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丁木又半眯起眼,繼續換著頻道。這些都已成過去,那些女人對他而言隻是發泄的工具,那些穿著昂貴衣服帶著華麗珠寶的女人們紅唇呢喃地說出“我愛你”時,不過是想要更多的金錢和利益。而他若厭了就換新人,也因此他被評為薄情的“花花公子”。他相信如果他隻是個普通的上班族,那些女人大概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的。

哼,丁木冷哼一聲,濃濃的厭惡從心中湧上,不僅是厭惡那些為錢出賣自己的女人,也厭惡曾經沾染過她們的自己。水過無痕,他沒讓那些女人在他心中留下一點兒痕跡。這段清貧流浪的日子,讓他更看清了自己。也許從那年他無意中聽到父親對早逝的母親的追思的一段話後,他的心中就渴望能有真正的伴侶吧?

離開那個世界,是渴求自由,渴求常人能擁有的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交一個可愛的女朋友,和不太富有的鄰居們和睦相處,常嘮嘮家常,把女友的父母家人當親人一樣相待,體會家的溫暖……他隻想這樣簡單而單純的生活,然而,忙於奔命的他隻能把這當做夢想,支持他不停奔命的夢想。

呼出口哨,振作精神,丁木隨手拿起一本書翻著,連這些書都是龐莫買的,房子裏有間專門的書屋,排得滿滿的書,有八成以上是關於天文地理人文方麵的知識,甚至各種烹飪、製衣、經商、建築等等類型的書籍,由入門到精通,齊全得讓他吃驚。龐莫看看經商類的書倒也正常,可他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家政方麵的書籍,他可真是想不明白。

唉,又想起龐莫了,丁木微笑著歎口氣,他們走了有半年了吧,就剩下他一個人看著房子,不知何時才回來。若是別人,有房產在一定會回來處理的,可若是龐莫,那可就不一定了。龐莫有一點與他非常像,就是不把財產當一回事。可龐莫能很輕鬆地賺很多錢,他就不行,他的手頭總是拮據的。當然,其實是因為他不願擠身商圈,怕會暴露身份。

沒有朋友的日子嗬,有一點兒寂寞。丁木仍是掛著笑想著,那天龐莫來告辭,說要遠行,卻沒說歸期。他亦沒問,隻長歎了口氣,哀怨地說:“沒有你們在,我一定會想你們的。誰叫我沒有一個全心愛我的可人兒呢!要是有啊——我一定夫唱婦隨,一刻也不分離啊——”他唱作俱佳地表達著閨怨,其實是想暗示龐莫要珍惜德靈。

龐莫的灰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曾開口說一句話,最後皺了皺眉,道了句珍重。

一走就是半年,丁木哀怨地歎口氣,懶洋洋地坐起身,打算去衝個澡。

叮咚叮咚,門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這麼晚了還有誰來按鈴,都快十一點了。難道是他們又找上來了?他隨手摸起掃把,頎長的身子敏捷利落地閃到門邊,從特殊的貓眼裏往外看。那個貓眼是德靈安的,在牆上極隱秘的角落,其實是個可旋轉的小小攝像頭,能清楚地看見門外的情景。

是個戴著帽子和墨鏡的大漢,臉龐被遮蔽得模糊不清,穿著的衣服倒像是速遞員的製服。腳邊是個塑料紙包裹的盒子,大概二尺見方。叮咚叮咚,大漢繼續按著。丁木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著,笑話,半夜三更的速遞員,他能不提防嗎?何況他們這幢高級公寓的保安一貫負責,絕不會放人在這麼晚的時候上門送速遞的。

誰知道盒子裏裝的是不是可以送他上天的炸彈呢?這麼多年來,暗害他的手段總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有時他真的以為自己終會逃不掉的。

大漢呆立了會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從袋中掏出張紙,仰頭遞到鏡頭前。丁木一驚,這個攝像頭極為精巧,他怎麼會知道的?大漢將紙緩緩地來回移動著,像是要讓他看清上麵的字。

“丁木,收下。龐莫。見此開門。”

筆畫歪歪扭扭,生疏之極,好像是龐莫的字跡!丁木鬆了口氣。龐莫是會做這麼奇怪的事的。

那天,龐莫突然問他:“我的字跡你記得嗎?”

“記得啊。”他難得看到龐莫寫字,偶有動筆還思忖良久,寫出的字也跌跌爬爬如初學的孩子,印象極深,第一次見著時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甚至暗想龐莫也許是在國外長大的,所以中文還能說得順暢,寫字卻很困難。

“記住,我的簽名龐和莫是豎著簽的。”龐莫鄭重地說。難得哦,這麼慎重的神情。所以他記得很清楚。那時龐莫就為今天的事做好打算了吧。

所以,大漢能知道這個攝像頭吧。

警報解除,丁木又恢複了一貫的輕鬆,拉開門,“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一臉童叟無欺的親切笑容。

大漢木然地遞過傳遞單和筆,丁木在簽收人那裏簽了字。剛想仔細打量一下大漢,卻被遞到眼前的盒子擋住了視線,雙手捧過。四五十斤的樣子,他估摸著。

“嗨,要不要進來喝一杯?”丁木客氣地招呼著,老實說他想打聽些龐莫的事,邊從盒後伸出頭。

呃,啊——人呢?!

電梯在下降。唉,看來他的身手一定很了得,不然這麼大的塊頭怎麼走動起來竟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也難怪能躲過保安,丁木唏噓讚歎地搖搖頭,幸好不是敵人。可是,不知他如何躲過電梯裏的監視器呢?

將盒放在桌上,小心地拆開外麵的紙包裝,裏麵緊貼著個銀色的金屬盒子。盒上一張素色短簽:丁木,這是主人送您的。很珍貴的禮物,請您一定要好好待它啊!德靈。

很珍貴的禮物,要好好待它?

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在右下角發現一個凸起的按鈕,試探性地輕輕一按,盒子緩緩張開。

啊——張口結舌的丁木看著盒中的寶貝——一個潔白的橢圓形的蛋!

天啊——很珍貴的禮物?要好好待它?

難道這是什麼珍禽異獸的蛋?恐龍蛋?

天馬行空地亂想著,丁木忍不住失笑。唉,難道龐莫要他學著孵蛋嗎?

將盒子細細地翻檢了一遍,確定所謂珍貴的禮物確實是這個蛋。丁木挑了挑眉,忍俊不禁。他伸手拿過紙簽,不經意在背麵發現了龐莫的字跡:丁木,妥善收藏。需親手將它取出。另:從未問過你,你喜歡什麼樣貌的女子或……

想不到龐莫竟會問他這個問題,“或”後麵是暗暗嘲笑他可能喜歡男子吧?這個可惡的龐莫!丁木咬牙,臉龐卻止不住笑意。什麼樣的女子,老實說,他從未想過呢。至少是黑發黑眸的東方女子吧,美女,他還是喜歡國產的。

他輕輕將蛋捧出置於柔軟的沙發上。這麼大的蛋,到底會是什麼呢?

嘀答嘀答嘀答,唉,還是睡不著啊,那個蛋裏到底是什麼呢?

翻來覆去的身影幹脆一咕嚕地爬起來,把蛋從客廳的沙發上移到臥房的桌上,四周用軟墊圍著,免得它滾動。暗夜中,蛋潔白寧靜,睜著眼看啊看啊,唉,還是看不出什麼動靜。眼瞼終於疲倦地合上,神誌陷入沉睡。

嘀答嘀答,時鍾一分一秒地過去,寂靜的夜裏,蛋突然輕微地動了動。

路口的小咖啡店生意興隆,多是附近的老客。咖啡醇香、蛋糕精致可口,而老板的女兒又是如此溫婉可人。怎能不一來再來呢?這年頭女強人多了,溫婉可人的女子是這麼難遇難求,遇見了還不趕快好好把握!這是所有附近上班的精英們的一致心得。

“好的,謝謝光臨。您請慢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丁木將門上掛著“營業中”的牌子翻過來,又回身利落地收拾著桌子。屋內悠揚著小夜曲,丁木收拾完畢,倚在桌邊望著收銀台前清點錢幣的女子,她半垂著頭,束在腦後的長發柔順烏黑。有一兩綹搭落下來,半掩住嫻靜的麵容。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她抬首朝他微微一笑,如夜色中盛開的百合。丁木回以一笑,“沁靜,忙完了我送你回去。"

沁靜與他過去生活中的女人們截然不同,她溫婉宜人,令人如沐春風。她堅毅的性子深藏在溫和乖順的笑容下,他甚至想,那個令父親惟一深愛的母親是否就是這般的性子、這般的容貌?是以,他待沁靜如友如妹。

“嗯,好的。"沁靜應了聲,又繼續清點著。一會兒清點完畢,她一抬首,透過玻璃窗發現街道對麵有一個人站在那裏,他倚在牆角光線最暗的地方,根據他穿的那襲風衣,她猜測那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不知為何,她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那男子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這裏,她莫名地愣住,目光怔怔地反凝住那個男子,直覺那男子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這個店,可是她硬是移不開眼去,也許是因為他勾起她遙遠的記憶中某個熟悉的輪廓。

“沁靜,走吧。”丁木從廚房那邊走過來,招呼著。

“哦。”沁靜慌忙回神,略一思忖,想把剛才看到那人的事告訴丁木,一轉首卻發現那男子已不見了,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欲出口的話也就咽了下去。

開著陸叔那輛小貨車送沁靜回家已成定律。陸叔借口年紀大了總會早走,就叮囑丁木一定要送沁靜回去,醉翁之意不在酒,沁靜和丁木都心知肚明,隻相視一笑便當渾然不知。很奇怪的是,他明明十分欣賞沁靜的柔婉體貼,卻始終沒有心動,而是單純的欣賞。

兩個人相處日久培養出了兼於兄妹和朋友間的默契。這樣有點兒親密又不太靠近,還帶著淡淡的溫暖的色彩,丁木很滿意。

送沁靜回到家,丁木依舊不打算搭公車,反正他早回公寓也沒什麼事可做,不如走走,而且從沁靜家走回公寓和從咖啡店走回公寓的距離差不了多遠。夜風吹過,丁木不禁攏緊外套,冷哦。他加快腳步快速地走著。不曉得家裏的那個蛋怎麼樣了?奇怪朋友的奇怪禮物。後來丁木果真找借口去翻看了那晚的電梯錄像,很詭異的是在十一點多攝到的停在二十二樓的電梯門開了又關,卻無一人。保安們都以為是電梯忽發故障,檢查後卻未發現任何問題。隻有丁木知道那時有人進去了,攝像器卻沒攝下任何東西。丁木不由毛發聳然,再次深感龐莫的深不可測,也慶幸那速遞員是友非敵。他以前也會天馬行空地想象龐莫的真實身份——神秘的富翁、情報人員、某小國的王儲等等,現在想來似乎每種又都不像,他的真實身份應比那些都更怪異才對。可是,不管怎樣,丁木肯定,龐莫都是一個很好的值得珍惜的朋友。

也因此,他更好奇那個蛋了。每晚回家丁木都發現蛋又大了些。一個月下來,它幾乎快一米高了,重量也由原來的四五十斤變成九十斤左右了,真不曉得會生出什麼龐然大物,不會真的是恐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