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嘯泉的婚期隻有不到十天時間的時候,菊生竟然平白地失蹤了。毫無端倪和頭緒,戲院的人都說菊生失蹤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並沒有什麼異常的狀況發生。嘯泉立刻撇下他這不知所謂的婚事,像得了失心瘋一般地四處尋找他。
首先嘯泉確定菊生不是自己要躲起來的,因為如果菊生有什麼不滿一定會直說出來,絕對不會讓他這樣不明不白地擔心。
嘯泉動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來追尋菊生的行蹤,可是答案都教他失望。本來還以為是張宗遠故技重施,但調查下來那家夥尚在太太監管之下半分也動彈不得,他根本就沒有任何胡作非為的機會。
嘯泉已經將整個上海都翻了過來,菊生的行蹤仍然不明,甚至連一絲線索也沒有。最讓嘯泉受不了的是警察局居然三不五時地讓他去——認無名屍!嘯泉幾乎要崩潰了。幾天下來他已經是形銷骨立,心力交瘁。
竺妙娟將嘯泉的樣子看在眼裏,隻能暗暗為他心疼。原來菊生在嘯泉的心中竟然是如此重要的存在。若不是那天嘯泉和她推心置腹地長談了一次,恐怕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一直在羨慕的人應該是菊生。
剛開始的時候她的震驚簡直是到了“晴天霹靂”都無法形容的地步。有好幾天她都無法麵對嘯泉。她早該明白的,早在那天無意之中看到他們倆在梅樹下的唱和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可她從來不敢也不願意往這個方向深想。這種事情接受起來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意中人,一個是她誌同道合的好朋友,這樣的關係可謂驚世駭俗,但她實在不忍心去苛責他們,因為她深深地了解他們之間真摯的感情,那不是世俗偏見能夠輕易褻瀆的。
三月已至,離侍菊到來的日子已經很近了,嘯泉雖然因為菊生行蹤不明而心亂如麻,但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強打精神去打點。
早在婚約定下之後天津的沈家就立刻向嘯泉開口要了好大一筆彩禮,而對其餘的事情居然不聞不問。他們決定由水路將新娘送至上海,讓嘯泉如同取貨物一般地把她娶回家。嘯泉不禁為此嗟歎,這還像個婚姻嗎?比交易還不如。相信沈德茂拿了錢也應該會滿意了吧?希望這以後他不要再繼續幹涉侍菊或是任何人的自由。
菊生昏昏沉沉地醒轉,難受的姿勢讓他發現自己的手足都被捆綁了起來;而輕輕的搖晃和微微的濕氣也讓他發覺自己竟然身處一艘客輪之中。這是怎麼回事?他隻記得自己正準備從戲院到嘯泉家去,誰知半路上突然殺出幾個人來,他們大概使用了乙醚之類的東西,使他有一段時間的昏迷。菊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他決定繼續假裝下去。
“還沒醒來嗎?”一個人壓低嗓子說道。那人原本嗓子甚粗,此時故意壓低聲音,聽來十分嘶啞。
“可能劑量下大了點。”另一個聲音說道。口音是菊生諳熟的天津腔。難道是……
“這次沈老爺能放心了吧!天下竟有這般的巧事!”切切私語的人逐漸增多,菊生留意了一下,大概是五個人。
“這戲子可是個男的,能行嗎?”
“管他的!咱隻管抓人,別的咱管不著人家。”
“沈老爺這回是給逼急了不是?居然想出個這招來。”“真可惜了侍菊小姐……好端端的一個大美人就這麼上吊了……”
“可不是?沈老爺怕上海的錢泡湯,這才……!”
“噓!你們少說兩句!”最後那個嘶啞嗓子的人似乎不願意多說,出聲製止了一幫說長道短的人。
他們在說什麼?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那些人的話中確切的含義,菊生隻覺得頭痛欲裂。
誰?誰上吊了?小姐?是姐姐嗎?不可能的……他一陣糊塗,險些又要暈去,隻好艱難地一再用被綁住的手猛掐自己。
終於敵過了那難挨的眩暈,菊生覺得好受了些,他立刻反應過來那些人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的心中萬分焦急和悲慟。這和父親一定脫不了關係,那麼自己現在的狀況也是父親一手操縱的嘍?原本考慮逃走的菊生決定放棄掙紮,他心中還存了一個萬一的指望,他必須回家看看真相!
1942年春·天津
“非得這樣你才肯回來是不是?”沈德茂冷冷地看著眼前自己惟一的兒子。菊生在船上整整有兩天兩夜未曾進食,加上聽聞侍菊的噩耗,形容憔悴自然是不在話下,但他的雙眼卻仍然閃爍著叛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