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刹帝利那一日起,即導師就在左右。”小活佛一掌震開了對麵三個玄穀的人,“多年來不曾讓婆羅門人打擾,不想今日卻被即導師所傷。”
“不隻是傷。”即導師“哈哈”大笑,“而是要取你命,這一日我等了太久。”
“為取我之命,不惜犯險以自身受創為誘,引我渡你內力。”小活佛輕輕閉氣雙眼,“伽葉若意外抽掌,即導師也入險境,又是何苦?”
“我潛伏在你身邊這麼久,為的是什麼?”法我執“哈哈”大笑,“你不會到現在都不明白。”
小活佛歎息道:“執著是苦,即導師為所求不擇手段,皆為虛妄。”
“是不是虛妄立竿見影!”法我執推進法器的同時,一掌拍向小活佛的命門。強大的攻勢幾乎不留半點餘地,擊中小活佛的刹那也把自己的身子反彈到三丈開外,不過,半空中出現了一道弧痕,他的手指順勢一探,夾住了那顆偌大的舍利子。
“你的目標是舍利子……”小活佛半趴在地上,抑止不住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即便拿到了有什麼用途?”
“對於佛門來說除了是聖物之外沒別的,但對婆羅門和其他人來說未必。”法我執手握舍利子向對麵東倒西歪的幾個玄穀中人道,“你們可以回複兩位首座了,既然舍利子是我索取,交易取消。”
“什麼——難道你——你是——”玄穀五音的老大玄宮驚悚地道。
法我執冷笑三聲,“連合作的人都可以弄混淆,還要我婆羅門教眾付之信心嗎?”
“糟糕,二哥那裏……”玄穀五音的老三玄角撐起上半身對老大喊,“我們上當了!神兵跡並非婆羅門人!”
難怪他會提出要求,讓他們分派人手一邊引開小活佛和即導師一邊自己和玄商折返江南世家救人!
法我執一眯眼,“終於意識到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玄穀老四玄徵不明白,“這樣做隻會讓他眾叛親離。”
法我執輕蔑地撇嘴,“看來你們幾個還沒有明白哩!神兵跡和遊刃被江南世家困住,要脫身除了外援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他怎可能知道我們會與藏匿在江南世家的即導師有聯係?”玄宮忍不住搖頭,“這個絕對不可能!”
“他剛到府裏時,小活佛曾與之談話。”即導師哼了哼,“之中提到舍利子之於佛門與婆羅門的掛礙,他是在賭,賭與婆羅門相關的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所以你也不拆穿,等有人救走他,再與小活佛追下來,伺機動手?”玄穀老大恍然大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些人太可怕了,爾虞我詐對他們來說,別人都隻是掌中的棋子,可以恣意擺弄。
即導師似乎聽到了什麼,手再度揚起,那柄法器自小活佛體內抽出,利刃前麵是鉤子,抽出之後一片血肉模糊。
“問菩薩為何倒坐,歎眾生不肯回頭——”
小活佛臉色蒼白嘴唇犯紫,囁嚅了半天,但沒人聽到他說的話。
即導師最後又看了他一眼,“其實剛才我偷襲你時,你完全可以撤掌不管我的死活,可是我料到了偉大的佛子是不會這麼做的……哈哈哈……”癲狂地大笑幾聲,他飛身離開。
玄穀這幾人跌爬著起來,玄徵道:“趕快去支援二哥,他一個人對神兵跡都沒有勝算,何況是加了個遊刃?”
玄宮悔不當初地咬牙,“好,現在就去!”走兩步,忽然轉頭看看地上趴著的小活佛,“不能讓他活著,為了避免意外,再補一掌!”
玄徵點頭稱是,揚起的手還沒來得及高過頭頂,就被一道烈風打飛,重重地撞擊在一棵樹幹上,當場斃命。
“老三!”其餘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順著風勢一看,雙雙呆立。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口中念到的——
“浮遊子”神兵跡!
神兵跡一向恬淡的臉上首現怒容,一甩拂塵道:“乘人之危畜生不如!”
“你騙人也是事實,沒立場責難我們!”玄宮咽了口口水,挺直腰板,“老三的仇,我們玄穀五音非報不可!”
言罷,倏地出了一招,晃了晃眼,拉著玄角就撤。
神兵跡本想去追,發覺小活佛的手指動了動,趕忙問道:“佛子說什麼?”
小活佛睜開緊閉的眼,喘息道:“我大限已至,徒造殺孽於我無意。”
“殺生斬業一樣是功德無量。”神兵跡歎息,“以佛子的修為,怎會落到這步?”
小活佛微微笑了,“我雖為活佛,終究是人,依舊希望留給眾生三分餘地。”
“抱歉,這全是我的過失。”神兵跡沉痛地一閉目,“當時本想引出婆羅門人,反而被玄穀之人救了,那時忽略了真正的婆羅門人還藏匿在江南世家,必然把目標放在佛子身上。”
小活佛搖頭,“錯不在居士……且居士在劣勢下扭轉局麵已是不易。”
“讓我為佛子療傷。”
神兵跡盤膝坐下,正打算運功就被小活佛止住,“居士傷勢剛好,不必再為我耗心,還是留存實力為上。”說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一念大師的舍利子……被即導師奪走,若不追回……一旦讓婆羅門祭司拿去為惡,後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牽涉到諸多人,我一定會追查到底。”神兵跡許下重諾,“很對不住,在佛子麵前一再為私怨而撒彌天之謊。”
佛子偏過頭,喉嚨動了幾下,壓下那口血說道:“我未懷疑過居士……否則……那時為遊刃探脈……便會直言道出他男兒身的秘密。”
“佛子信賴讓我慚愧。”神兵跡心中揪痛。
“個人所為皆有目的,隻是立場不同。”佛子低低地念了一句經文,“居士……可否煩勞代為我尋找一人?”
“可以,佛子請說。”
小活佛雙手撐地,硬是起身,任鮮血從胸坎流淌而出,匍匐於地,手拈蓮華法印,向西方叩拜,眉心一點朱砂分外紅豔,繼而單手拈印,另一手點向南方——
“南方有轉世靈童,萬劫伊始。”
神兵跡對藏傳佛教略有了解,知道在本任活佛圓寂之前都會給人啟示,點明下一任佛子的方位,以便尋找。
“隻是人海茫茫,如何確定呢?”
小活佛籲了口氣,緩緩答:“寶相莊嚴自是天人感應,居士不必憂心,緣起自會相遇。”
神兵跡發現小活佛的精神陡然一振,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佛子……”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小活佛訴說完一段經文後,平靜地閉上雙眼。
伽葉小活佛——圓寂。
神兵跡的周身泛起一層寒氣,一念大師由他們那盤下了幾個月的棋悟道坐化,終歸勘破了那個“執”字,放下萬念並非不是好事。但是小活佛呢?執著於生,謂之執著;執著於死依然是謂之執著,佛子一心為眾生尋求生機,到頭來,何嚐又不是一種執念?然而這樣的執念誰又有資格來質問?
蒼生苦難,蒼生存惡,佛心永遠都是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