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搶著恩同手裏的點心吃的納蘭詞感覺到背後的殺氣,警敏地回頭,吃驚地發現散發出無形殺氣的竟然是自己的師兄,“師兄,您怎麼在這兒?”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蘭休冷冷地回答。老實說,這兩個人還真是配,恩同一副長不大的模樣,二十好幾的納蘭詞也是一張娃娃臉,站在一起比跟他站在一起要和諧得多。但是,恩同想嫁的人是他,與膚淺的外表相配比起來,當事者的意願應該是最重要的吧。哼,恩同一直說想嫁他呢。不知為何,這個一直讓他暴跳如雷的問題此時卻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哦!這樣啊。”納蘭詞呆呆地摸摸腦袋,他這師兄被小美人感染了不成?怎麼說起話來也有點答非所問?還有,他臉色那麼難看幹什麼?是事情辦得不順還是生理不順?

拍拍前方仍然厚實如初的小小肩膀,蘭休對著恩同的後腦勺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誰在吵她啊?恩同的眼神不敢稍移。俠士裝扮的皮偶與另一個被扮成壞人的皮偶拳打腳踢著。還拍?恩同火大地空出一隻手朝那個一直在幹擾她看戲的毛手狠狠地打了下去,然後就聽見身邊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唧唧唧”地賊笑了幾聲。身為主角的俠士終於打敗了惡魔,救出了受惡魔荼毒的美女,從此有情人終成眷屬,天下一片太平。

呼——終於看完了!恩同回過臉,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向老天爺借了膽——

“——休、休——休——”

“嗯哼!”被打得很不爽的男人沒什麼好臉色,不過看她又驚又喜的表情也算值回價票了,“怎、怎麼哭了?”

“休——唔——”恩同哭著撲進蘭休懷裏,“真的是你嗎?休?真的是你嗎?休?”

“當然是我!”弄懂恩同是喜極而泣的蘭休憐惜地收緊了懷抱,“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你該高興才是吧!”重逢的喜悅中卻有著小小的陰影,也許這輩子,他都要背負著親手殺死楓紅的罪惡感。

“嗯、嗯!我知道,可是人家忍不住嘛。”恩同繼續在蘭休胸前抹眼淚鼻涕。這眼淚,不但有著重見休的喜悅,還有一點點真實的傷心呢。畢竟,她很快又要離休而去了。

“喂!你們兩個!”終於看不下眼,不想再陪著丟臉的納蘭詞決定棒打鴛鴦,“要哭要抱都回家去好不好?你們這樣有很多人在看耶。”整個天橋上的人幾乎都彙集到這裏來了,害他好想舉個牌子注明他跟這兩個人沒關係哦。

“我們哭我們的,抱我們的,要你管!”恩同從蘭休臂膊的縫隙中瞄著一臉尷尬的納蘭詞,“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這是什麼?”伴著恩同回到離憂園,蘭休望著滿屋子的破布衝恩同挑高了眉。地上這些碎布的顏色,都好熟悉啊。

“啊?哦!呃——”恩同搔搔頭,“我們到聽楓齋去坐坐吧。”

“哇啊——這裏什麼時候變成的垃圾堆啊。”跟屁蟲似的納蘭詞從縫隙中探出頭,看著內室那些明顯被利刃撕裂的錦緞華服嘖嘖稱奇。這一地破爛可值萬金啦。

“喂!這是閨女的閨房耶!你跟進來幹什麼?快出去,快出去啦。”恩同朝納蘭詞跺著腳。這種場麵叫休看見已經夠讓她抬不起頭了,還讓一個老記不住名字的外人看到,這要讓她的臉往哪裏擱?

“你的閨房又怎麼樣?我又不是沒來過!”納蘭詞依舊一副痞痞的樣子,主人還沒開口,自己先拖了一張凳子坐下。這離憂園原來是師兄住的,他都不知道進來多少次了。後來小美人生病,他衣不解帶地在一旁侍奉湯藥,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現在才跟他來談避諱,豈不是太遲了嗎?

“詞,出去!”蘭休的視線一直鎖在恩同身上不曾稍離。

“啊?”

“我說,出去!”蘭休終於給他可憐的師弟輕輕一瞥,語氣輕巧卻語義堅定地道。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師兄,小美人我可是完璧歸趙啦。”嘖,真是新人送入房,媒人拋過牆!這弟弟跟妹妹的待遇相差還真是大啊。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了吧。”房中隻剩下他們二人,蘭休不用再多看地上的破布一眼,就知道那些東西本該是放在他的衣箱裏的。

“嗬嗬嗬嗬——”恩同一陣傻笑,總不能告訴他,她一時氣不過他有一個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連夜去他房裏搬來所有的衣服,把它們看作是他的替身,用剪刀絞碎。不過——

“你怎麼都沒跟我提過你有未婚妻?”傻笑的臉不笑了,剩下的是濃濃的怒氣和那麼一點酸氣。“未婚妻?”蘭休露出一抹思索的神情,“原來你是因為我有未婚妻才拿我的衣服來出氣的?”這預示著什麼?長不大的奶娃娃也會吃醋?

“那不是重點!”小心思一語就被道中的恩同漲紅著臉,“我是問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有這麼一個人。”害得她老一個人唱獨角戲,還以為總有一天另一個主角會附和。

“我忘了。”望著氣蹦蹦的恩同,蘭休嘴角含著絲絲的笑意。

“忘了?”想了千百種答案,都沒想到是這兩個字。

“對啊,就許你記性不好,就不能讓別人忘掉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你、你是說,那個未婚妻對你是無關緊要的?”恩同沒有被蘭休一臉戲謔的表情所騙,聽出他話中的重點,“那、那你的意思是——”

“你說呢?”看到那個呆娃娃又傻笑地發起呆來,蘭休擁著她躺進小山似的破衣服堆裏。

休的意思是她才是重要的嗎?休終於喜歡上她了嗎?休想要她當他的新娘了嗎?可——激動的心情驀地又沉到穀底。她卻沒什麼時間陪著休了啊!她已經開始吐血,說明毒已經侵入五髒六腑。她從逃出那個地方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如果是為了休——可她寧願安然地死去,也不願意與休為敵啊。生離與死別,還說不定哪個更痛苦呢。

“同——”蘭休望著頭頂的吉祥彩繪,若有所思地道。

“嗯?”恩同偎進那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仍然沒有發現這個男人對她的稱呼又減了一個字。“你知道依賴跟喜歡的區別嗎?”她對他那種單純的信賴,真的很像是剛出生的雛鳥對第一眼所見的能動的物體的感情呢!而且,她不也曾說過要他當她的爹嗎?

“當然知道啊!我對休是又依賴又喜歡哦。”對不喜歡的人她是絕對不會去依賴,而她依賴的對象目前隻有一個。

“又依賴又喜歡,那是什麼啊?”

“是愛啊!”娘曾說過,當你的心情隨著另一人而舞動時,你的愛情來了。

“愛?!”蘭休動容,因為他發現,他開始依賴起同對他的依賴,喜歡起同對他的喜歡。

“休是獨一無二的哦。”聽著休有力的心跳,恩同漸漸地閉上眼。現在的感覺,好幸福!若上天憐見,讓她再多享受一些這樣的幸福吧。等時間到了,她會把他還給那個叫未婚妻的女子的。

“同也是獨一無二的呢。”日夜兼程地趕路,他也很困了。此時的寧靜,就像是他一輩子所期待的那樣。罷了,即使那個女子是楓紅,就讓他做個背信棄義的人吧。

“吃——”一個活躍的身影跳進離憂園的內室,在目睹那糾纏著睡去的身影和滿室的溫馨後,住了口,悄悄地向後退去。他們,找到他們的心了吧!至於吃飯這等小事,相信延幾個時辰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