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2 / 3)

“官道上就是這樣的啊!人隻道當官好,卻不知做官難。保天下平安難、保安居樂業難、保民心凝聚難、為民請願難、清正廉潔難、不同流合汙難,甚至連明哲保身也是難的。這麼多的難,不正是做好官的難嗎?夫君,知了這麼多的難,可還想做個好官嗎?”

這一聲聲的難,字字說到了他的心中,他從不知她會如此了然。

“難則難矣,曆代清官好官依舊倍出,若是人人懼了難,百姓還有什麼希望?心同,我從不想做個什麼好官,我隻是在了家中先人的遺願,我既在朝中,便力求為南亙著想,替百姓著想。若他日我離了朝廷,南亙也罷,蒼生也罷,於我隻是從前。”

“我盼著夫君了了先人的遺願,隻願夫君歸隱田園時,也帶上心同。”

“心同,喚我衡好嗎……如果我當真了了先人的遺願,如果心同也還願留在我身邊、願與我千山萬水走過,我便帶著心同同往。”

他不能給她什麼承諾,她的父親是很強勁的敵人,便是他全力以赴,勝算亦隻有五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做他應做的,若天亡肅帝,他便是追隨皇者的那抹魂靈。他給不得承諾,給不起承諾,他隻能在閑暇時、在無人時,在心中想想而已。

“嗯,衡,明日之事,待明日再看。籌劃得多了,隻徒增煩惱啊。”

他緊了緊手臂,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若真有將來,他願與她共白首。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溫度、他的心跳,看著眼前的美景,她陶醉了,隻願這一刻能夠永恒。

從那日起,他與她再不同於從前了,他們走進了對方的心中,也再不隻是夫君與夫人的稱呼了,雖在別人的眼中,他們依舊如往日般相敬如賓。

木衡易知她惦念著母親,這日裏得了空閑,便帶著荊心同去了容王府。她再次見到了母親,那日鏡兒走後,她曾回府一次,這次回府,母親的狀況竟又不好了。母親倚著床,拉著她的手問了許多,自她到滌月閣,母親不曾同她說過這樣多的話,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心同,木公子待你好嗎?可為著你的臉……”

“沒有,母親,上次您問過了。夫君待我極好,從不因麵相委屈我。”她的麵上覆著紗,卻讓人似乎看到些許的光彩。

“那便好、那便好,女子啊,夫君肯好好相待,還有什麼好求?心同,成親半年了,你……可有消息嗎?”

母親這話她焉有不懂之理?她沉默著不說話。

“你父親很是為你著急,若有一兒半女,你便也有個依靠。那日裏,你父親同我講起木公子很得朝廷器重,你父親亦看好他。不過……”母親的話停了下來,想是怕她聽了不安吧。

“母親但說無妨。”

蕖妃看了看她,心中歎口氣,為什麼女兒也在走著她當年的路?她看得到女兒的變化,心中更清楚這變化緣自哪裏,女兒在愛著啊。木衡易待女兒是好的,因為她看到了女兒眉目間的幸福,可是女兒啊,有些事母親也無力啊。

“心同,你知道當初這個婚事便是有些屈了他的……你父親物色了幾個女子,他日便會找機會請他來看看,聽你父親說這幾個女子都是絕代之色。”母親微涼的手緊緊地握住她,“心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之事,從前我也受不了,到頭來,傷的是自己,苦的是自己,你,莫要如母親一般,你明白嗎?”

荊心同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緩,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明白的,怎麼不明白?以衡的地位、才華,當日裏肯娶她當真是屈了的,當日她以為是迫在父親的壓力下,現在想來,那時他也是另有所圖吧?她不願想這些,隻因為衡待她當真是很好的,別人家她不知道,隻知道父親待母親是強過那幾位夫人的,衡待她又遠強過父親待母親。隻要有時間,他便會陪著她,有時說說話,有時與她共騎出城,有時什麼也不說隻是靜靜地同處一室,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她不曾奢望這樣的日子會永恒,隻是,她成親隻短短數月,這幸福的時光才剛剛開始,她還不曾好好地體會,父親便急著要衡納妾了,她感覺一股酸苦泛到了胃裏,攪得她直想嘔吐。

“我知道了,母親!”

她隻能咽下這酸苦不是嗎?她又能做什麼?當日裏由不得她,現下也依然由她不得。

“心同,母親知你有苦,隻是,女人的命不就是這樣的嗎?切莫要妄想什麼,若不是那場火,你或許還能爭,現下,你連爭也爭不得。你若依了,原配怎樣也還是你,你總是木府中的主人。”說話間,母親的淚流了下來。

“母親,心同沒有奢求。”她有的,隻是不能說,因為那當真是奢求啊,“心同知道要如何做,母親說得對,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又何況夫君乃人中龍鳳,朝中重臣呢?母親不要為擔心我,也同父親說心同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這事但由父親做主,心同沒有怨言。”

誰能聽到她心中的哭泣?她總是那樣的平靜無波,誰能看到她平靜下的渴望?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不要什麼原配的封號,不要當木府風光的女主人,她求的隻是與心愛的人相知相守,如今她連這機會也沒有,酸苦頃刻間湧到了她的嘴邊。

辭別了母親,由小翠攙扶著上了車,她靠著車廂緊閉著眼睛。她身旁的木衡易覺得有些不對,她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心同,你怎麼了?”

她怎麼了?回娘家不高興嗎?不,她來時如快樂的小鳥一般,這時卻像沒了魂的軀殼。是聽了些什麼?她也隻見了她的母親啊,母女間的話怎麼會讓她這樣?難道是病了?木衡易抬起手撫上她的額頭,她輕輕地側開並搖了搖頭,她覺得好累,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接著,胃中酸痛起來,她一下握住他的手,傾身向前,吐了出來。這著實嚇到了木衡易,他喚停了車,左手環住她,右手輕撫她的背,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是心疼。

回府之後找了郎中來看,卻也看不出什麼,隻道是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她聽著郎中的話,也不說什麼,郎中開的藥也乖乖地喝下了。

接著的幾日,他覺著她變了,具體怎樣卻也說不出來。她本是平靜之人,平時言語便是不多,隻是……她似乎像沒了生氣一般,有時看著她,竟以為她不是真實的,出了什麼事?她似乎成了一抹飄忽的影子,讓他捉不住。這種感覺讓他很失措,終於,他定下心來要問個明白時,一場大病襲來,她倒下了。

她整日裏發熱、咳嗽,有時一整天都是昏昏地睡著,有時醒來便盯著他看,好像要將他記住一般,一眨不眨地看著,看得他極是不安。

焦急中請了許多郎中來看,卻都看不出什麼病症,道不出個因由來,便當是染了風寒,藥一劑劑地吃下,卻都不見什麼效果。

木衡易從不曾這樣焦急過,昏睡中,她一聲強過一聲地咳著,好像要吐出五髒六腑一般,那一聲聲都咳在他的心頭。七日裏,藥也喂不下,飯也喂不下,每次都是他含在嘴裏,一口一口地送進她的牙關,這時,他再也不想什麼禮戒,隻是看著喂進的藥再被她吐出來,最後吐出苦水,他心疼得無以複加。

七日下來,她瘦得輕若柳絮,隻怕風起她也隨著走了。這七日裏,他坐立不安,即便在朝上他也不能專心。原來,她在他的心中已是這樣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