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1 / 3)

“夫人,府外有一位鏡兒姑娘求見,說是從容王府來的,是夫人從前的……”

不待小翠說完,荊心同站起身來,“快去帶來。”

鏡兒來了,真好,有多久沒見著鏡兒了?還是那日新嫁娘回門的時候吧?鏡兒來了真好,她可成親了?母親的身體可好嗎?哥哥有消息帶了回來嗎?她有很多事想問、想知道。

遠遠地見著鏡兒,她才發覺自己是這樣的想家。

“小姐!”隻說了這一句,鏡兒的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鏡兒,別哭啊。”

坐下後,小翠退了出去。

“小姐,你還好嗎?住在這裏習慣嗎?姑爺待你可好?丫頭侍候得還合心吧?”

鏡兒一聲聲地問,催下了她的淚,她拉著鏡兒的手有好些話要說,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了,“好,我都好……夫君待我很好,丫頭侍候得也好,住得也習慣了。鏡兒,你今日怎麼來了?你與有才成親了嗎?母親的身體可好?哥哥可有來信嗎?”

“小姐,鏡兒是來向你告別的。上個月鏡兒就同有才哥成了親,鏡兒聽了小姐的話向二夫人求了賣身契,今日就要走了,我……”說著,淚又流了下來,“我來看看小姐,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小姐待我如同姐妹,我舍不得小姐,放心不下小姐啊。”

鏡兒語不成聲,她是個聰明的人,府裏的事看得真切,心中總是在為小姐擔心。

“鏡兒也成親了!真好,鏡兒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皇城裏險處多啊。”

說話間,她起身拿來了那個朱漆小櫃,掀了開,從裏麵拿出一個小錦盒,交到鏡兒的手上。

“鏡兒,這是我從前的首飾,也都是些值錢的,應該能賣些銀兩,你拿去和有才買一處田地再養些牲畜,你們好好地過日子吧!”

鏡兒趕緊推回去,“不,小姐,你給過我了,二夫人也讓賬房給了我和有才一些銀兩,夠了!”

荊心同將錦盒塞進鏡兒的懷裏,“鏡兒,我留著也無用。你拿著,就當也為我買些地,買些牛羊,為我過一份平靜的生活吧。”是的,她羨慕鏡兒,可以去過她夢想的生活。

“小姐……”鏡兒拿了錦盒,“二夫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小姐……小姐哪日回去看看吧。少爺還沒信呢,少爺這次走怕是不會回來了,最傷心的就是二夫人了。”

“哥哥為什麼事走的?”

“我也不知道,隻是那夜老爺喚了少爺去,後來聽說少爺同老爺在書房裏吵了起來,當晚少爺就走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木衡易從外邊進了來,“鏡兒?”他記得這個姑娘。

“鏡兒見過公子。”

“鏡兒不必多禮,”他轉向心同,“我先去書房吧。”

“不用,”鏡兒急聲說道,“小姐我也要走了,有才哥還在府外等我呢!小姐……”

“鏡兒要去哪裏?”他奇怪地問。

“鏡兒成了親,要回鄉下了。”荊心同為他解釋,然後對鏡兒說,“也好,我……我便不送你了。鏡兒……”她拉住鏡兒的手,眼前的人兒最是知她心,最是體貼她,也最是心疼她的。

木衡易看著淚眼婆娑的主仆二人,看著依依不舍的荊心同,“心同,我們去送送她吧。”

她驀地轉過身,看到他眼中的肯定。

坐在馬上,木衡易拉了拉披風環住了她,遠遠地,鏡兒的馬車隻剩下一抹模糊的影子,這一別便是永別了嗎?她身邊的親近之人一個個地走了,思緒間,那已然止住的淚又悄然滑落。

聽到她的吸鼻聲,懷中的女子又哭了吧,她的淚對他而言竟成了一種利器,刺得心中微痛。他知道這女子的孤單,他日若能攜她去一處遙遠之地,遠離官場是非、遠離皇權爭鬥,去過那種淡泊、恬靜的生活,那該多好。然後,他想起了荊顯棣,悠悠飄起的心又落下,若他成功了,她又怎麼會與殺父仇人在一起?若他失敗了,他是刑場上的一抹遊魂,他的將來是什麼?他苦笑一下,從何時起他竟在心中籌劃起了以後,憧憬將來了?

“心同,我帶你去瞧一處風景好嗎?”他搖搖頭,將心中的憧憬與惆悵一並揮去。

“好。”去哪裏都好,她隻是不想回到皇城,她的心中愈發地憎惡那權力交織之處。

在他的懷中,與他策馬徐行,她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這不正是她所盼望的嗎?身邊之人奔向了幸福,即便日後再不相見,她也該笑啊,怎麼卻哭起來了?她收起淚,再看向鏡兒消失之處。

“她是我家廚娘的女兒,自幼長在容府。從小便同我玩在一起,九歲時到了滌心閣,與我日夜相伴十幾載,她與我便是親人,便是姐妹。”她輕輕地說,仿佛說給他聽,又仿佛在自語,“隻因舍不得我,雖過了適嫁的年齡,卻執意守在我的身邊。我出嫁之時,哭得最凶的便是她了……她怪我不帶她一起,可我何嚐又不難過呢。”

他用力地擁緊了她,擁緊了自己心愛的人,“我懂,你心中已為她規劃了未來,你亦不願帶給我困擾。心同,我可說過對你我心存歉意,心存感激?”

她心中一動,她應該滿足不是嗎,至少他懂得她的所做。隻是,又忍不住

失望,沒有愛嗎?歉意?為何對她心存歉意?難道她所想的竟是真的嗎?他原來真的是父親的敵人嗎?若是,那便如何是好?可應告訴父親嗎?不,她不要介入權力的爭鬥,即便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夫君。而且她有時也期盼肅帝早日除了父親的勢力,去了父親的枉念。父親為了皇權,除去了多少礙腳之人?肅帝,是一個仁慈的皇帝,隻是這十幾年來大權一直握在父親的手中,他便是有心,亦是無力啊!但願夫君是肅帝之人,那便是天下蒼生之福。

木衡易哪裏知道,這一瞬間,她的心中竟是九轉十八彎。

她的心中想得明白了,竟不再似前日不安。

“夫君……”

“喚我衡。”他突然希望她喚他的名字。

她頓了頓,心中奇他為何要她隻叫一個“衡”字,轉念一想,也許是一種習慣吧。

“衡。”

聽這名字自她口中喚出,他竟感到滿足和快樂。

“你說的風景在哪裏?”

她知足了,得夫如此便是福氣了不是嗎?他英俊不凡,沉穩儒雅,對她溫柔體貼,她還求什麼?她愛上了他,要做的便是愛下去……

“不遠了,你冷嗎?”

她偎在他的懷中,搖搖頭。

馬兒停了下來,她的眼前是一片無際的草原,落日的餘暉染紅了一切,就連垮下的白馬也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潤。

“真美!”她感歎出聲。

“我常來這裏看著太陽西下。”當他心情低落時,便來這裏看日落,“今日落下,明朝升起,希望總是存在的。”

“夫君也有感到挫敗、感到失望的時候?”

他總是讓她覺得那樣的躊躇滿誌,那樣的勝券在握,她覺得沒有什麼能難得到他、能難得倒他。

“我也隻是一個凡夫俗子啊!不過是掩飾得好罷了。”這是他從不曾向外人道出的心中所想,“其實我厭惡朝中的權力爭奪,厭惡那些戴著麵具、阿諛奉承的麵孔,我不求盛世,隻求南亙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