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她從小最熟悉的就是灰色的山、陰暗的雲層。眼前飽潔的綠樹、巍峨的建築、花朵似的青春笑臉,通通令光芒昏眩。她下意識地打開書包,找尋那張細心保存的,記錄電話號碼的字條。

懶得求人,對,不能求人。她徹底的一無所有,不能再沒有骨氣。光芒將紙條攥在手心。

揮霍了一整個夏天的熱力,九月的太陽,好似縱情狂歡後的萎靡,軟軟地懸掛天邊,似一具抽象的身體。

東曜留意那個土得像地瓜的女孩很久了。她始終埋著頭走路,不知道怕踩死螞蟻還是想撿外快,有牆的地方她就挨著牆走,沒牆的地方她挨樹走,沒牆沒樹的地方,她追著陰影走。她一直刻意躲避別人,搞得自己好像一個超級無敵的大病菌。

東曜長腿一邁,沒幾步就跨到光芒前麵。

他抱胸站住,氣定神閑等光芒靠近。東曜驕傲霸道,但他並不冷漠。他早瞧出,這個矮個土包子急需幫助,不然她會在學校裏轉來轉去,就像被困進玻璃窗的蒼蠅一樣,沒完沒了,搞不好還鬱悶而亡。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東曜抬頭深吸一口清新空氣,剛剛超過光芒身邊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體臭。嘿,好歹是個女生,就算長得醜也不要不洗澡吧。東曜屏息以待。

光芒憑借生物本能意識到前方有人擋道,她停了停,頭埋得更低,然後像繞過障礙物一樣輕輕巧巧地繞了過去。

視而不見?東曜無法置信。正確的說法是,人家連一眼都沒看他。他是東曜,新世紀的無敵美少年呢。

東曜從“地瓜”細巧的腦袋一直看到她穿著塑料涼鞋的腳後跟,“喂!”他忍無可忍雙手按在光芒肩膀上,身體一旋,轉到她麵前。

光芒張皇地抬起頭,想說什麼,又急急地閉緊嘴巴。

東曜從沒見過這麼戒慎的眼神,一時竟呆住。

光芒猛地抓起書包朝東曜胸口砸去。東曜忙縮手阻隔。

“該死的!”東曜捂住手背,那隻該死的廉價書包是不是裝了倒刺,竟然劃拉出一道血痕。

光芒飛快地跑開,腳步軟浮,似乎馬上就會摔倒。

“你自作多情什麼?我不過要給你帶路而已!”東曜生氣地叫嚷起來,那麼激烈的反應,好像他要強暴她似的,真是好心沒好報!

光芒飛奔的腳步慢下來,她挨到一棵梧桐樹邊,費了好大力氣轉過頭來,黑黑黃黃的小臉龐竟然蒼白起來,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看著東曜,捏緊了拳頭,但仍倔強的什麼也不肯說,最後眼睛一眨,眼淚掉下來。

東曜傻掉。他不是沒看過女孩子哭,他也覺得漂亮的小女生哭起來特別可愛。可眼前這個黃黑瘦小的“地瓜”卻哭得醜陋無比,斑駁的樹陰搖曳在扭曲黯淡的小臉上,隻有眼淚是清澈明亮的,一滴一滴無聲墜落。東曜覺得心髒被抽緊,他竟然被打動。

無精打采的太陽陡然振奮了精神,霸道得燦爛起來。

光芒皺起眉頭,雙眼一翻,眼皮一耷拉,人軟軟地挨著樹身下滑,竟像是要暈倒了。

“喂!”東曜馬上跑過去。

但,有比他更熱心的人,先他一步,“同學,你怎麼了?”高挑妍麗的美少女一手扶住光芒,當機立斷地抓出一包巧克力,飛快剝開一顆塞進光芒口中,“真的是低血糖哦?太匆忙了,沒吃早飯對嗎?”美少女笑容可掬,安撫光芒。

“你為何追逐嚇唬她?”美少女轉過臉來質問東曜,明媚笑臉陰霾密集。

“我……”東曜有口難辯,什麼時候他女人緣變得這麼差?

“再有下次,我讓你去練辟邪神劍!”美少女欺到東曜麵前,媚聲警告。

辟邪神劍?東曜怔了怔才反應言下之意是,欲練神功揮刀自宮,“要不要這麼毒呀?”東曜氣得跳腳。

五方大學是私人大學中的翹楚。因為注資巨大,大學城裏的各項設施均是數一數二,教師待遇極好,領導層作風民主,很快網羅了大批優秀青年教員。同時提供豐厚的獎學金,家境貧寒的有為學子心甘情願放棄清華北大等頂級名校。

東曜心不在焉。

五采一個爆栗敲上來,“現在不是發春夢的時候。”

“就因為我比你帥,你就謀財害命?”東曜捂住額頭,一腳踢在五采的小腿上。東曜力道十足,簡直不像在玩笑,五采怔了怔,莫名所以。

木耳雙手三個托盤,表演雜技似的穿越人群走過來。

“和大廚師相比,我覺得你更有當跑堂的天賦。”東曜中肯地評價道。

“同感同感。”五采單指托住下巴,扮演評審。

“嗬嗬。”木耳不以為意似的傻笑,他先放下自己的餐盤,然後舒平雙臂,深吸一口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另外兩隻餐盤擺在兩個飯來伸手的紈絝頭頂。

五采不及東曜反應敏捷,湯鹵撒了一些在肩膀上,“該死的,從沒見過你這麼陰險的豬!”

木耳仍是嗬嗬傻笑,一口一口小心品味起他的揚州炒飯。就像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會取笑別人的武功三腳貓一樣,他從來不會隨意詆毀別人的烹飪。

五采要的食物是一大盤水果沙拉、一小盤蘭花菜和一杯巧克力聖代。東曜則是咖喱雞腿菠蘿燴飯,一罐骨頭濃湯。

“東東,手怎麼了?”細心的木耳發現東曜手背上的紅痕。

“好心沒好報的證據之一。”東曜夾了塊紅酥的雞肉,隻咬下細細的一絲,就丟回餐盤,顯然胃口不佳。

木耳嗬嗬笑起來,“我終於看到東東食不下咽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這家夥永遠都是饑不擇食呢。”

五采也湊過來,“我好像還聞到了搭訕失敗的味道。”他曲起一指彈在東曜的手背上,“被哪隻小野貓抓傷的?說出來,兄弟替你報仇。”

“你?”東曜圓亮的大眼睛彎曲成鉤。東曜仍沒脫掉嬰兒肥,圓潤的鵝蛋臉總給人可愛的錯覺,但此刻的他像足一隻蓄勢待發的幼獸。

“我最怕你這副佞臣像。”五采幹笑。

木耳也感覺到氛圍不對,從東曜餐盤裏夾了一塊咖喱雞,嚐一口,“口味是差了點。東東,要不換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