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回到段府,向段洪蕤和林芷薇辭行,林芷薇很是不舍,依依惜別了許久,段洪蕤笑道:“又不是此後沒得見了。”被林芷薇瞪一眼,立即不作聲。林芷薇剜完丈夫,又回過頭去惋惜地對蘇離說:“縱使搬出去了這裏也還是你的一個家,何時想我們了隻管回來。”蘇離微微笑著答應了。
登上馬車,看著剛熟悉起來的景物在視野裏漸行漸遠,蘇離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漂泊已經注定再也不可能結束,那些立場鮮明的男子漢大丈夫,宛若急流之中的砥柱磐石,堅不可摧,隻可惜誰也無法成為落花的依附。在她看見和看不見的地方,永遠有著明爭暗鬥,有著掩藏在正義和脈脈溫情下不為人知的齷鹺交易,想要活下去就隻能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地趨吉避凶。
讓蘇離搬到純孝宮的旨意在午時下達,等傍晚時分蘇離踏進時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兩個三十來歲的侍婢恭恭敬敬等在門口,蕭讓笑著指道:“這兩個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很有分寸,那些年紀輕輕的怕不懂事不周到,怠慢了你。”蘇離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兩個調教多年的侍婢恐怕不光是來伺候自己的這麼簡單,麵上卻作出很感激的樣子,先謝過蕭讓,後又同那兩個侍婢打招呼,蕭讓說:“需要什麼隻管吩咐她們。你們倆也是,給我好生照料小姐,她若說伺候得不好,休怪我妄顧多年主仆之情。”兩個侍婢看她說得淩厲,唯唯諾諾的連聲答應,蘇離淡淡想,皇室在這方麵戲倒是一貫做得很足,不管聖國還是錦國。
蕭讓又囑咐幾句,看一切妥當,便在前簇後擁之中離開純孝宮,蘇離看一眼那兩個不說話,低頭做事的侍婢,忽然開口問:“我以後要去看段大哥和芷薇姐是不是不太容易了?”
那兩個侍婢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話,對看一眼,其中一個說道:“啟稟小姐,除非是有是由,否則後宮一般不許隨意出入,不過督護大人和夫人時常進宮,小姐要相聚也不是難事。”蘇離啊了一聲,麵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過一會兒複問:“那麼在宮裏可以四下走動罷?”兩個侍婢答說是,蘇離又安靜下來。
兩個侍婢暫時還摸不清楚新主人的脾氣,隻覺得她雖然沒有主人使喚下仆的架子,卻也分外沉默,交談不多,很難捉摸。一晃數日過去,這天晚上掌燈時分,傳事太監帶來口訊,說太子錦隆設宴為她接風。
兩個侍婢欲陪同前往,蘇離也沒有表現出反對的意思,進宮數次,她是頭一回踏入錦隆所在的寢宮。他獨自一人站在客廳,負手欣賞雲母屏風上栩栩如生的白虎,看到蘇離來了,立即麵色自若地遣走那兩個皇後身邊的侍婢,隻說要詳談,晚了自會差人送她回純孝宮。二人雖深得皇後歡心,卻也不敢在一國太子麵前倚老賣老自恃倚重,遲疑一下便離去了。
那一刻蘇離隱約覺得他要對自己說一些事關重大的話,可是他的神色如此雲淡風輕,一時又讓人不敢確定。
坐下便開始傳菜,滿桌精致佳肴。蘇離等他起話,錦隆卻毫無方才說要“詳談”的跡象,盡揀些家長裏短的閑話來說,蘇離無法,隻得自己開口:“殿下要說什麼做隻管說罷,不然叫我怎麼吃得安心。”錦隆正提著筷子,聞言笑了:“你以為我要興師問罪麼?”蘇離老實說:“我知道你有些關於那天那名刺客的事想要問我。”這回錦隆不再笑了,目光深而專注地望著她,蘇離硬著頭皮道:“莫非你懷疑我和他有勾結?”
錦隆笑道:“那人的底細是很清楚的,你這樣的人不可能和他有勾結。”
蘇離一怔:“怎麼,已經查到他的來曆?”錦隆說:“‘古往今來風流事,天上皇城五侯家’,你可有聽過?”蘇離搖頭。
錦隆倒轉筷子,用一頭蘸了酒水在楠木桌上畫了一個大圈,旁邊一個小圈。“這是聖,這是錦,二者相鄰又敵對,一個互相牽製,互相抵觸的世界。”又畫了更大一個圈來罩住它們,“可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蘇離仔細看了看,又搖頭。
錦隆微微笑一下,道:“這一個世界,我們稱之為‘江湖’。”蘇離麵露若有所思的神情:“這個人是江湖中人?”錦隆道:“前幾年閑邪王挫敗範無咎後,勢力四處擴張,在武林興風作浪,最近更是如日中天,幾乎掌控大半山河。閑邪一族的存在,讓聖朝深為忌憚,不敢與之正麵對抗,卻又無法放任其坐大,好在閑邪王從不招惹朝廷中人,似乎沒有當皇帝的興趣,據聞此人擅長的三錫命,與悖妄天一樣,被稱為世上無法克製的武學。”
蘇離問:“那個人呢?”錦隆抹去桌麵水漬,簡單道:“他是五侯府排行第二的長星侯,這五侯府倒不隸屬於任何派別,也沒有什麼統轄稱霸的野心,隻是新近崛起的一個單純為了錢專做殺人營生的組織,長侯容止,二侯長星,三侯行雲,四侯浪萍,五侯濟楚,至今無人知道五侯府的據地何在,也不知道這五個人究竟是怎樣結識,他們好像除了錢什麼都不關心。”蘇離說:“看來已經有人出了一個讓他們連錦帝也敢殺的價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