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嵐回過頭去,驚喜道:“大表哥!怎麼是你?”蘇離也回頭去看,錦隆正朝她望來,眉眼帶笑道:“剛去了段府,說你們兩個剛出來沒多久,我便找來了。”又說:“現在這樣動蕩還敢往外跑,嵐兒你不要帶壞了文靜的蘇離。”
南嵐撒嬌不依,蘇離淡淡笑著說:“太子好閑情逸致,每次見你時你都在大街上晃。”錦隆不以為意:“我也是出來追拿皇妃遇刺一案的凶犯,順便帶個大禮去給你。”蘇離一怔:“大禮?”後又反應過來,莫非他說的是碧憔?錦隆也不點破,隻說:“回去你就知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免得被你們訓說不務正業。”說罷就懶洋洋不失瀟灑地拂袖而去,南嵐笑著對蘇離說:“你別看錦隆哥哥這樣子,其實他是個盡心盡責的人。”
蘇離說:“我不是那意思……哎,隻是他身為儲君,就這樣子走來走去,也不帶一星半點人馬,刺客能行刺皇妃,難道就不能行刺他?”南嵐吃驚地看著她,蘇離奇怪道:“我說錯了嗎?”
南嵐說:“你真、是、太不了解錦隆哥的身手啦!歹人遇到他焉有活命的機會?還行刺呢,能近身的已是高手之列,普通程度的十丈不到就被擊得灰飛煙滅了。”蘇離怔道:“我知道錦國人人習武,但是……有這樣誇張麼?”南嵐嗬嗬道:“就、是、有!”
蘇離道:“莫非他已經練成悖妄天行律了?”南嵐縮了縮脖:“那麼恐怖的功夫,我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有人練成的。”蘇離起了好奇之心,狀若隨口地試探了句:“究竟有多恐怖?”
南嵐揮一揮手:“我也是聽來的——習武者十之八九會走火入魔,受無名的怪異烈火焚身啃噬數日而亡。那火說來也奇,傳聞沒有人看得見實形——走火入魔的修煉者就好像瘋了一樣,抱頭慘叫著諸如‘好燙’、‘燒死我了’等支離破碎的怪話,旁觀者一頭霧水,伸手去摸,那人身上也是如常溫度,然而數日之後,這個身軀除了外表,內部竟是一片焦黑,五髒六腑,無一成形。”
蘇離想,這也真是駭人聽聞了,江寄水說過,但凡內功,越是上乘對修煉者的要求越是苛刻,卻沒想到會這樣離譜。南嵐說:“走罷,回去看看錦隆哥送給你的大禮。”
二人來到段府,林芷薇看到蘇離,果然很開心的樣子,湊過來說:“你看看誰在這裏?”蘇離原本隻是猜測,見此情形不作他想,微微笑道:“一定是碧憔了。”入內一看,果真是她,前些日子初見時遍體鱗傷,現在雖然還有些憔悴,不過已經能言能走了。林芷薇說:“太子命人悉心照料,等差不多痊愈了才送她來的,個中並沒有耽擱過救她哦。”
料到她們主仆有話說,林芷薇拉了南嵐離開,也把附近的奴婢遣走,碧憔啞聲說:“給小姐添麻煩了。”蘇離望著她表情冷然的臉,心中忽然有些百感交集,救她不過是自己一時之念,離開她的掌控卻是計劃了很久的事。當下怔忪道:“碧憔,你還是回聖國去吧。”
碧憔揚起臉來,微微笑道:“我連死都不怕,現在已經死裏逃生,為何卻反而要回去?”
蘇離在她對麵坐下來:“我若怕死,也不會和你一道出現在這裏。你還有機會回去,還能活著站在故土,不必體嚐流離失所的滋味。死固然是很可怕的事,但更可怕的恐怕是……連死都不能。”
不知碧憔從她眼裏看到什麼,微微失神片刻,竟然笑了。“王爺說得沒錯,你這樣的人,不會依附任何一股勢力。我和你一樣,什麼都失去了,無所牽掛,無所忌憚,自從我夫君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到我耳中那一刻起,我就把自身的生死,榮辱全都拋掉了。”說到這裏,碧憔咳嗽一聲,垂下眼簾,語氣淡定欣然:“能夠覆滅錦國一統天下的人隻有王爺,為了他的大業,我的仇恨,碧憔什麼都能舍棄。”
為了他的大業我的仇恨,碧憔什麼都能舍棄。
躺在床上反反複複的思量,這是一種怎樣的氣概?
要走到那一步,需要經曆怎樣的痛徹?
蘇離靜靜翻了個身,看著曉風中輕蕩的紗簾。
她也曾經有過失去、孤單、寂寞、悲憤,以及仇恨的感覺,但那都沒有侵蝕她到積重難返的地步。她的仇人隻是皇後阮慕心一個,殺了她,自己也就無憾;碧憔的仇人卻是千千萬萬的錦國子民,她的恨早就蔓延了開來,牽連許多其實無辜的人在內,恨完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無窮無盡。
那並不是什麼好的滋味,蘇離知道。如今讓碧憔置身她的仇人之中,滿眼過處,盡是染上愛人鮮血的劊子手,她不會過得雲淡風輕。
林芷薇梳順散開的發髻,正要吹燈就寢,門上輕輕響了兩聲,蘇離的聲音隨著飄來:“段大哥,芷薇姐,是我。”
林芷薇與段洪蕤相視一下,林芷薇披衣過去開門,段洪蕤又將熄掉的兩盞燈點亮。
蘇離進來,遲疑數秒,慢慢的跪了下去,林芷薇一驚,道:“蘇離,你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