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頭頭是道的回答了,從顛沛流離相依為命說到皇後的人馬出現,指使部將毒殺母親,語調平淡,訴說此等驚心動魄仿佛家常小事,卻教皇帝和幾位權臣聽得驚異不已,一旁的容王江寄水吟著半分淺笑,內心暗自佩服。
“含章隻想忍辱負重,手刃仇人,辜負聖上厚愛,更對不起一心信任、好意栽培含章的太後和王爺,如今大仇得報,任何發落都絕無怨言。”
一時之間蜚短流長,議論聲不絕於耳。皇帝猶豫了,他對蘇紅也曾一往情深,如今得知至愛竟遭發妻害死,說不惱恨皇後的陰毒當然不可能;但對蘇離網開一麵,又恐在場眾臣非議,特別是皇後的人向他發難。
左右為難之際,隻好將目光投向容王,心忖你到底是他老師,求個情也不為過吧?江寄水卻隻是垂下眼簾,神情慵懶難測。
蘇離安安靜靜地跪在議事殿上等候裁決,仿佛事不關己般淡定,她的的確確心願已了,如今縈繞腦海之中的並非生死,卻是初入皇宮時撿到錦囊的那一瞬間,以及帶給她無限猜想的四句小詩而已。
回想起來,那可以說是此行唯一的意外。白首何年改,青琴此夜彈。靈台如可托,千裏向長幹。……原來說的是烏玄啊。蘇離微微笑了,真好聽的詩,真漂亮的烏玄,她卻忘了問錦藍烏玄象征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來生吧……如有來生……如還能見到你,我定會問你。
恍然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皇上明鑒,蘇含章為母複仇,其孝可嘉,但以下犯上,慘殺皇後,其罪又當誅;可惜我朝開國以來,並無功過相抵的先例,凡事法為先,情為後,方可治國有序,因此臣弟懇請皇上先依法嚴辦,再行嘉封。”
皇帝“啊”了一聲,他好不容易把容王等出隊列開了口,卻是一番與求情南轅北轍的話,當下為難地暗想,你都這麼說了,難道朕今天真的隻有殺了這孩子不成?
無奈之餘,當殿宣布:“蘇含章謀刺國母,罪無可恕,即日收監大理寺;然事出孝義,情有可原,遂處決之事延遲秋後,此因由事關皇家顏麵,若是讓朕發現日後有在場諸位之外的人知道,立斬不饒!”看一眼下麵寂靜無聲的眾人,歎口氣道:
“就此鑿斷,不得再議!”
三名隨從跟在容王身後進了大理寺。江寄水等獄卒開了牢門,並不立即進去,而是回身道:“皇上特意交代不得為難人犯,直到秋後處決之前,你們都得給本王好生伺候著,有什麼閃失就小心腦袋。”獄卒連聲應了,江寄水這才彎腰入內。
蘇離雙手用鐐銬吊起,本來就是跪地的姿勢,見江寄水進來,也不動彈,兀自抬頭笑了笑說:“見過王爺。”
相識以來,江寄水還從未見過她有這樣輕鬆淡定的表情,瞥一眼那副鐐銬,垂眸說:“委屈你了。”
“王爺別這麼說,我知道王爺另有打算,現在隻是二月,離秋後尚早,其間變數之多,神仙也難料,我又何必杞人憂天。”
江寄水在離她不遠處站定,淡淡道:“蘇離,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終成大器。皇宮並不適合你,這段時間本王會找個機會讓你逃出,你就到錦國去吧。”
去錦國替你盜書麼,蘇離在心中冷笑,麵上沉默不言,江寄水又說:“不管你對本王是真心投誠還是曲意逢迎,本王都不計較,像你這樣的人,和那些走狗本就不同。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屬下,至於學生……本王自認謀事方麵還不如你呢,你若願意,就稱我大哥好了。”
蘇離涼涼的答:“王爺美意,受之有愧。”
江寄水輕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拿我當自己人,至少現在不會,這也無妨,反正你暫時得乖乖聽我安排。”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神色仍然雲淡風輕,語氣卻不乏誠意,“蘇離,你殺死皇後,已經為我和太後除卻心頭大患,至於錦國皇室秘傳的籍譜,我不會再作強求。隻是你要記得,拿到籍譜並非出於我的私心,而是為了江山社稷的安穩著想,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言盡於此。還有,皇後雖死,黨羽猶在,一時三刻無法徹底清除,這些人免不了會隔三岔五拿你出氣,你一定要機敏些,能躲則躲,萬勿在言語上頂撞他們,自尋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