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提
《前漢·天文誌》曰:“大角者,天王帝坐廷。其兩傍各有三星,鼎足向之,曰攝提。攝提者,直鬥杓所指,以建時節。”觀國按:《天文誌》所言攝提,乃攝提星也。《史記·曆書》曰:“孟陬殄滅,攝提無記。”裴駰注曰:“攝提星乃隨鬥杓所指,建十二月。”《前漢·律曆誌》曰:“孟陬殄滅,攝提失方。”孟康注曰:“攝提,星名。隨鬥杓所指,建十二月。若曆誤,當指辰而乃指巳,是謂失方。”凡此言攝提,皆謂攝提星也。《爾雅》曰:“正月為陬。”太歲在寅曰攝提格。蓋陬者,月名也。攝提格者,歲名也。攝提格但主太歲居寅一位而已,若攝提星,則隨鬥杓所指,編曆十二辰,以正歲時焉。苟攝提無紀,則閏餘乖錯,而曆數差矣。屈平《離騷》曰:“攝提正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五臣注《文選》曰:“太歲在寅曰攝提,庚寅日辰也。言我攝提歲正月庚寅日下之體。”觀國按:《離騷》雲“攝提正於孟陬”者,蓋言攝提星順乎鬥杓,而不失正朔之紀也。孟陬者,正朔之紀始於此也。言正於孟陬者,不失正朔之紀也。庚寅者,屈平所生之歲也。故曰“攝提正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言鬥杓順序,正朔不乖,而我之生也,陰陽和平,初無謬戾,故曰“皇考錫我以嘉名,而字我以靈均”。我之美善如此,而不為人所知,此作《騷》之意也。五臣以攝提為太歲,則非也。夫事有疑似如此類者,不可不審。
憮
《前漢·薛宣傳》曰:“或以德顯,或以功舉,君子之道焉可憮也。”晉灼曰:“憮音誣。”蘇林曰:“憮,同也,兼也。”顏師古曰:“《論語》載子夏之言。”《廣韻》曰:“憮音武夫切,空也。”觀國按:《薛宣傳》直用憮字以當誣字耳。憮有空之義,可以借與誣字通用。後漢崔琦作《外戚箴》曰:“匪賢是上,番為司徒。荷爵負乘,采食名都。詩人是刺,德用不憮。”章懷太子注曰:“憮,大也,音呼。”觀國按:字書,音呼,大也。從巾,故有大之義。若憮字從心,則非大也。所謂德用不憮,亦當音誣為是。憮又音武,字書曰:憮,失意也。若孟子雲“夷子憮然為間曰:‘命之矣。’”是也。若夫字則異於是。《桑扈》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萬福來求。”鄭氏箋曰:“飲酒者柔順中和,不敖也。”陸德明《音義》曰:“火吳反。”《禮記·投壺篇》曰:“毋毋敖。”鄭氏箋注曰:“敖,慢也。”凡此言與憮字,音既不同,義亦相遠。《前漢·五行誌》曰:“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儀,省禍福也。故《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匪徼匪敖,萬福來求。’”顏師古曰:“不徼幸,不傲慢也。”觀國按:《毛詩》言“彼交匪敖”,而《漢書》乃曰“匪徼匪傲”,蓋班固所引者別本《詩》,非《毛公詩》,故其用字有不同也。
溢鎰
《史記·平準書》曰:“漢興,接秦之弊。”“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臣瓚曰:“秦以一溢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前漢·食貨誌》曰:“秦兼天下,幣為二等,黃金以溢為名,上幣。”孟康注曰:“二十兩曰溢。”顏師古注曰:“改周一斤之製,以溢為金之名數也。”又《食貨誌》曰:“漢興,黃金一斤。”顏師古注曰:“改周之製,更以斤名金。”觀國以《史記》、《漢誌》之言觀之,蓋謂周以斤名金,秦以溢名金,而漢複周之製,以斤名金也。二十兩為溢,十六兩為斤。秦以溢名金,則一溢為二十兩。漢以斤名金,則一斤為十六兩矣。《廣韻》曰:“溢音逸,器滿也。”鎰亦音逸。引《國語》曰:“二十四兩為鎰。”蓋溢者洋溢滿盛也,鎰者名數也,名金當用鎰字。而《史記》、《漢書》用溢字者,假借用之耳。陳臻問於孟子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國語》、《孟子》用鎰字,乃其本也。《禮記·喪大記篇》曰:“朝一溢米,莫一溢米。”鄭氏注曰:“二十兩曰溢。於粟米之法,一溢為米一升二十四分升之一。”《禮記》漢人所集,亦用溢字,與《史記》、《漢書》同也。《國語》以二十四兩為鎰,而《史》、《漢》諸家注訓,皆以二十兩為鎰,豈非周秦之製不同歟?《前漢·張良傳》曰:“漢元年,沛公為漢王,賜良金百溢。”亦以溢為名者,當是時漢未改金製故也。而《國語》、《孟子》亦以鎰名金,以此知周亦以鎰名金,不特秦而已。漢高祖三年,與陳平黃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史記·趙世家》曰:“燕王令丞相栗腹約歡,以五百金為趙王酒。”《史記·貨殖傳》曰:“陶朱公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又曰:“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漢以一斤為一金,若五百金則五百斤金也,千金則千斤金也。《漢·灌夫傳》言萬金良藥者,其價值黃金萬斤也,此其例也。
精舍
《晉書》,孝武帝初奉佛法,立舍於殿內,引沙門居之,因此世俗謂佛寺為精舍。觀國按:古之儒者教授生徒,其所居之舍,皆謂之精舍。故《後漢·包鹹傳》曰:“鹹住東海,立精舍講授。”又《劉淑傳》曰:“淑少明五經,隱居立精舍講授。”又《檀敷傳》曰:“敷舉辟不就,立精舍教授。”又《薑肱傳》曰:“肱道遇寇,兄弟爭死,盜感悔,乃就精廬求見。”章懷太子注曰:“精廬即精舍也。”以此觀之,則精舍本為儒士設,至晉孝武立精舍以居沙門,亦謂之精舍,非有儒釋之別也。《伯兮》詩曰:“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毛氏訓曰:“諼草令人忘憂。”諼本為萱,故古今皆謂萱草忘憂也。然《春秋》昭公二十年《左氏傳》曰:“惟食忘憂。”《晉書·祖約傳》曰:“奕棋忘憂。”又《顧榮傳》曰:“酒可以忘憂。”則忘憂之物固多端,不特萱草而已也。《黃鳥》哀三良,乃秦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而《春秋》僖公二十四年《左氏傳》曰:“鄭有三良,叔詹、堵叔、師叔。”則言三良者,不可不分秦、鄭矣。《史記》,樗裏子滑稽多智,秦人號曰智囊。而漢鼂錯以辨為太子家令,號智囊。則智囊有秦漢之別也。後漢李膺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而《南史·袁昂傳》曰:“入其門者號登龍門。”晉謝安在官,無當時譽,去後為人所思。而樂廣所在為政,無當時功譽,每去職,遺愛為人所思。後漢逸民戴良母喜驢鳴,良時學之以樂母。而晉孫楚好驢鳴。晉羊曼為太山守,時號伯。而唐常兗為宰相,世謂之伯。凡此皆名同而實異者也。援引之際,當有以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