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弓上箭矢(1 / 3)

依舊是那個大殿,依舊是燈火輝煌。

她依舊赤腳踩在那朵巨大的牡丹花地毯上。

身段依舊妖嬈,舉手投足依舊勾魂攝魄。

隻是今日她的眉眼都帶著利刃,而這利刃直指金鑾上的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

冷笑在她嘴角泛開。

她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知道金鑾旁的那個人是個障礙。

不大不小的障礙。

鼓樂依舊,她的舞姿也越來越急。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她舞動的手揮開了一直遮住自己容顏的紫紗。

那一刻大殿上的燈火似乎就為了她的容顏而燈火輝煌,人們的呼吸都為了她而瞬間凝滯,害怕呼吸聲驚走了那份容顏的美麗。

樂止。

她亦停止了舞動的腰身。靜靜地站立了片刻,然後彎腰向金鑾上的人鞠躬後準備離開。

“舞者為何人?”

金鑾上的人聲音晶瑩剔透,若山間清泉滴落淨石之上那悠遠而寧靜的聲音。

“女為一介草芥。”她低頭,嘴角的笑意更濃。

“報上名字!”

皇帝身邊的女子麵目姣好,軟軟地俯在他身邊看著金鑾下那個低頭的人,有些不悅地輕喚出聲道:“皇上,她是何等低賤的女子,怎配的上讓陛下知道姓名呢?”

“小女名叫,竹醉!”

她停頓了一下,但是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她在自己心中歎了口氣。

“嗯!下去領賞吧!”

“陛下,賞賜我不用,可否讓小女為陛下斟酒一杯?”

看著金鑾下的女子,皇帝沉吟了少許時間應允了。

她雙手捧著宮女送來的酒壺,一步一步踏上了邁向金鑾的腳步:真龍天子啊,您可知道,你正一步一步為自己所製,然後步向滅國呢?

終於她在眾人的注視中走近了皇帝。

看著眼前的人,她心中的怨懟再生:當年你告訴我,為人有為人的規矩,你說人是天地的結晶,是天地萬物寵溺的生靈,可你又知不知,你所說這麼美好的事物還不是會變得比魔鬼還魔鬼?

你已經被你自己出賣了!

真龍天子,你將一個妖放於身旁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一條真龍了。

天地萬物都已將您放棄了。

她淺笑著向皇帝的酒杯中斟滿酒。素手捧起那瓊漿遞向了他。

他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多謝陛下讓小女子做了這無上榮光的事情!”她俯身後退了下來。

宮闕兮燦爛,嬋娟兮如蘭;斯美景兮何太息?

媛之抱槌兮擊鼓,安歌兮舒緩;揚手兮韶舞,琴瑟奏兮五音。

君兮君兮何不悅兮?

終於,萬籟俱靜。

她勾腳掛在曲池邊的欄上,身體倚在那通紅的圓柱上。

她手中拿著酒杯同那日與蘇澄告別時一樣。

隻是,在這裏,她總是覺得浪費了手中的佳釀。

黑影中,一道窈窕的身影向她走來。

她早就知她會來。

因為她不得不來。

“找我來有何事?皇上還在我那裏!”來的正是剛才在金鑾上見到的那個女子。

看著她臉上那明顯的驕傲之色,她拿著酒杯眯起了眼。

可能這個人也以為自己是為了貪慕榮華而來!

看來這個人還是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叫什麼?”她不介意她的話,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就為了這個?”明顯來人覺得自己被輕視了,話音中帶著很濃的不耐煩。

“這隻是開始,所以,我們得要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才行!”她的臉上染上了淺淺的笑,那笑帶著一絲威脅。

她知道,來人也知道。

“阿紫!”雖然不甘願,但是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因為妖精天生就能判別危險的力量。

“好!阿紫!我不管你是為什麼來這裏,但是不要壞我的事情!”她揚手一揮,一個剔透的酒杯出現在了阿紫麵前:“要喝嗎?十年的梅雨釀!”

看著麵前的酒杯,阿紫有些遲疑,但是依舊不肯示弱地抬手接住了。

她再一揮手,手中的酒壺飛到了阿紫前,自動低下壺嘴剛好將酒杯倒滿。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恐怕不行!”阿紫口氣有些無奈。

“也就是說,你就是為了我而來的?”她半倚著柱子,月光從她身後投射在地上,將她的身影鑲嵌在了地上。

“我倒是覺得,你就該這麼離開了!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身上有那麼醜陋傷痕的女人!”阿紫眼神瞟過她無意露在衣服外的傷痕,口氣似乎很開心地說著。

她一驚,眼中瞬時閃過一絲怒意。但是也就是那麼一瞬間被她掩飾了下去。

“你如果不想留下這樣的傷口就離開這兒!”

傷痕無論如何都會被別人看見,這是早晚的事情。

不用為了早已經存在的事情生氣。

“哦?我倒想知道為什麼?”阿紫覺得自己似乎占了上風,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充滿了挑釁。

“你沒有察覺嗎?這皇宮有仙靈之氣?”

她忽然覺得他成了避邪神符了。

“是嘛?”她故意裝出一副很害怕的表情看著她。“要是真的,那我倒要看看那個仙看見了還舍不舍得殺我?”

她原本無表情的臉上此時再也掩飾不住怒火。

在阿紫尚未回神還在自我吹噓的時候,她一抖手中的酒杯將裏麵的液體抖落空中。

那瓊漿似乎就在那一瞬間有了生命,在空中四散紛飛,但是卻並不落地。她扣指連彈,那水珠瞬時化為利刃向阿紫射去。

阿紫猝不及防,隻能驚叫著閃避那水珠。

被她閃避開的水珠射穿了她身後的朱漆圓柱後還是止不住力道,接著又沒入了大地之中。

“一個妖精不要去設想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阿紫見著那還停留在空中的水珠心中發寒。

要是剛才沒有躲過去會怎麼樣?

是自己反應及時,還是她根本就隻是想給自己一個警告?

“你,你!”阿紫見著月光下的那個人忽然覺得自己害怕。

這害怕的感覺不是因為力量的懸殊,而是覺得自己似乎見到了天敵一般。

可是眼前的人是妖而自己也是一個妖啊?

為什麼?

“明白了?”

她淡然地留下話後轉身離開,在月色下飛身而起時那原本留在空中的水珠顆顆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紫突然間倒吸了一口氣。

那水珠什麼時候變成了水晶?

看來剛才她的確是手下留情了!

阿紫當然知道要讓水真的變化為水晶,是需要怎麼樣的修為。

她突然覺得自己怕她是多麼地正常。

嗬嗬!

她坐在皇宮的屋頂上,攬月自飲,不經意摸著鎖骨處的那個傷痕她在心中笑著自己:自己是從什麼時候為自己的痛苦埋下伏筆的?

對了!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從那無根花的花海中開始的。現在想想,那個時候他帶著她去看無根花,或許就已經為自己很好地做了注解吧?

無根!

那個時候的自己,以為自己在他厭煩了和一個妖的生活後,就會讓她自由,所以她竭盡所能好好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然後,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可是從那日起,她才發現一切都變了,變得不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單純,無論是他還是自己,都按照不可預計的方向延展開去。

花海繽紛,她那日按照他的要求讓自己的法力精準地彙聚在手中,然後慢慢地從一朵逐漸增加道兩朵,然後三朵、四朵。知道她隻是輕輕地晃動自己的手就會有她想要的數量被自己抓住為止。

成功後,她開心地回去找他。但是,她卻發現花海中有了另外一個不熟悉的仙靈的氣息在靠近。她知道自己必須躲開,因為自己身邊又一個仙就已經夠心驚膽戰了,再遇見一個,那她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能感覺得到那個仙已經發現了她,因為那個仙靈之氣越來越靠近。直到她看清楚了那個仙靈的麵孔。

她以為那個一直威脅自己的仙就已經很好看了,可是此刻出現的這位更是要比那個還要漂亮。

一時間她已經忘記了要離開,就那麼愣愣地看著那個衣著玄色長袍的仙靈。也忘記了自己和眼前仙靈的區別。

“我說呢!”他啟開嘴唇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然後她就發現自己身體完全不能動彈了。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危險境地。

“你叫什麼名字?”他也在笑,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在恐懼他的氣息,這不是因為仙靈和妖的區別,但是她卻也不明白這種恐懼來自哪裏!

“竹醉!”她知道自己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是她由不得自己就開了口。

“名字美麗,人也一樣!”

他伸手輕輕放到了她的下巴,伸出食指抬起了她的臉。她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抗拒他的動作,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因為這個在不停地發抖。

“說!你為什麼在這裏?”他湊近她的身邊,仔細看著她的臉。

她覺得他身上的仙靈之氣說不定會爆發,然後將自己碾碎。

梓蓮,梓蓮!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到那個有點潑皮無賴的仙,但是她就是停不下在自己心中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

“嗯?不說?”他放下了他的手,似乎有些厭惡地拿出一張絲巾擦了擦他的手。

“放開我!”話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又多怕,怕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哦?還能講話啊?”他似乎覺得她能講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驚訝。“我覺得你還蠻有意思的,以後就跟著我吧?”

“不要!我不要!”恐慌蔓延到四肢百骸。想要逃走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也就是這種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梓蓮的身邊時多麼地安心和愜意。

“你這個小妖精倒是很有意思!也罷,如果沒有你的這種反抗,我想我也看不上你!”他看著她似乎是在講一件物品一般。這讓她心中覺得眼前的仙和那個叫梓蓮的比較起來就是個垃圾。

“我討厭你!”

“是嘛?”似乎覺得她的話很好笑,他笑的比那花海還要燦爛。“我本想還要留下你自己的神識,不過算了,還是不要那麼麻煩的好。要是我在很久以前的怕麻煩的話,就不會有今天了。”

她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麼,但是她卻可以從他那話語中聽出:麻煩大了!

“你,你想幹什麼?”她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似乎生怕自己一個閃神就看不見他要做的事情了。而事實上,就算她能看見他要做什麼,憑她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

“哦?就是留下你的軀體,封閉你的神識,這樣的妖是最聽話的了!”他用平淡的口氣說著一件可怕的事情。由此可見他做這種事情已經很多次了。

她不是不知道被封閉了神識會變成什麼樣,因為梓蓮就曾將常常拿這種事情來威脅她。雖然梓蓮從來都是隻說不做,但是被他嚇得太多她也就明白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行屍走肉!

“不要,不要!”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很痛,這痛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可能馬上就會等同於死亡而來;隻是因為有可能再也見不著他了。

“哦?那可由不得你!”他溫柔地笑著,就好像是在溫言教訓一個懵懂小童一般。

她被這溫柔到象清風的話語包圍住,她能聽出那是他在用梵音念誦一個封閉神識的陣法。她的意識也跟隨著那輕言細語慢慢消失。

周圍的聲音在消失,她瞪大雙眼看著這迷幻的花海,希望能見到那個有點賴皮的仙能趕在她死掉前出現。

天盡頭的彩霞美麗得如同魚精那亮麗的魚尾,她還沒有回去看過魚精,還沒有娶她。

閉上眼睛,她隻看見了黑暗。

再次睜開眼,她覺得有風從自己的臉上吹過。她有些奇怪:不是說神識被封閉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嗎?為什麼自己還能看見滿天的花海?

還有,為什麼自己還能在空中飛翔?

那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賴皮仙怎麼在這裏?

她伸出手使勁捏了捏他的臉。才發現,那裏有溫度。

該不會這個賴皮仙也被封閉神識了?可是,她隻聽說冥界才能有靈魂的歸屬啊?難不成這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容納被封閉的神識?要真的是那樣就太好了!

“你這個小狐狸,是不是傻了?”他伸手拍掉了她伸出的手。

咦?他還在吼她?

“該不會你的神識還沒有回來吧?”他有些擔心地看著臉上表情呆滯的她。

“梓蓮?”她輕輕張開嘴叫著他的名字,看上去還是在發傻中。

“是我!”聽見她叫自己他終於還是如釋重負地笑了。

“梓蓮!”她突然大哭大叫著抱緊了他的身體,然後再也不抬頭。

他沒有阻止她,任由她伏在他身上哭泣。一種後怕的感覺襲上他的心,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剛才來晚了一步會怎麼樣?

看著懷中的人哭泣不止他怒視著下方的黑衣仙。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是那麼的生氣,以至於那怒氣讓她忘記了害怕。他為什麼會那麼生氣呢?她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因為她?

她回過臻首看著那立於無根花花海中的黑衣仙,總是能感覺道背後的涼意,即使現在她在梓蓮的懷中,但是隻要一見著他,她就會止不住地發抖。

他感覺到了,所以他就根本無法壓製心中怒氣。他的修為告訴他一個仙不是輕易能發怒的,但是他心中卻不斷地積聚著無法熄滅的怒火。

“報上名字!”他盡管已經恨不能立即動手教訓下麵的那個仙,但是他依舊很和平地開了口。

“子夜!”黑衣仙的笑容無害地看著在半空中的二人開了口。

“是嗎?”他似乎沒有料到黑衣仙那麼合作就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一時間找不到話語。

“那個孩子,在你懷裏的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名叫子夜的黑衣仙依舊笑得慵懶,眉眼都彎彎地,似乎就沒有想過,或許自己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情。

“這與你無關!”對於子夜的反客為主他覺得很是厭惡,一個仙能作出這樣的事情來,還能一副“我沒有做任何壞事”的表情說話?

“那倒是!要不你就把她讓給我?”黑衣仙子夜輕飄飄地將一個人的去留當作了贈與與接受的關係。

這話梓蓮聽見了,他懷中的她也聽見了,這立即得來了她的強烈反抗:“我不要!”

這三個字她近乎絕望地喊叫出聲。任誰經曆被封閉神識的恐懼都不會喜歡做這件事情的人。況且她的本能也告訴她,這個仙很危險。

“閉嘴!”他向著下方的黑衣仙大聲吼叫著,看著懷中的人閉緊的眼,被雙手捂住的頭,整個身體幾乎就是縮在了他的身前,且她的身體還在不住地打顫;他就無法原諒下方的仙。

“真是的,你還真是固執呢!何苦我們要為了一個妖而出手呢?”黑衣仙依舊張開著溫暖的笑容,那笑容融進花海中顯得那麼飄渺。

她能感覺到抱著她的梓蓮已經全身都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無根花刹那間就被兩個仙的靈氣卷起,化作美麗的河流。她覺得即使是在他的懷中依舊被身後那兩股仙靈之氣刺得生疼。

那個黑衣仙子夜的力量明顯是衝著她:竹醉!

花朵在空中不斷地聚合和分離,由著兩個仙的力量變換著更為絢麗的顏色;要是在平時,她一定會歡喜地傻笑著說:要是魚精也能看見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