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兄、錢兄,沒事吧?”
“別碰我,都給我滾……”
“唉,可憐呀!若是我被黜,想來也自是沒臉見人,怕是都沒勇氣活下去呢。唉……真是可憐……”有人發出了聽起來略為幸災樂禍的悲憫聲。
“錢老弟……孫何?”先是略為驚訝的聲音,繼而便拔高,帶著不需隱晦的諷刺,“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的省元大人孫公子呀!咦?”聲音頓住了,一群書生抽氣,“喲,原來三姑娘也在。”
“孫何蠻有一手的嘛,不僅騙得‘省元’在手,連蘇三姑娘也給你哄到手了。哈哈,眾位說是不是?”
“別、別胡說,這事與三姑娘無關,不……不許你們這麼說月白姑娘。”是孫何緊張又拙劣的辯護。
“喲,還冤枉了你孫何不成?我們豈敢冤枉昨天剛高中的省元大人哪,是不是?瞧不出你孫何還有這能耐,不聲不響的居然勾上了我們的蘇三姑娘,了不得了不得,沒準這省元也是這麼來的,我們還真是小瞧了孫公子呢!”
“哈哈……”
“就是就是,論文采哪裏比得上李庶幾公子?居然就這麼中了省元,懷疑呀懷疑!”
“你們、你們怎麼說我都可以,不許說三姑娘。”是孫何緊張又吞吐的聲音。
“說了又怎樣?蘇三姑娘,你一個大家閨秀青天白日地跑來和男人幽會,說出豈止丟了院士的臉哪……”
“你……”是月白氣極又害怕的發抖聲音。
“說……說了與三姑娘無關,我隻是、我隻是……”
“你隻是什麼?說不出話了吧?難道你和我們一樣也是在和蘇三姑娘論詩詞歌賦來了?”
冰冷而漠然的聲音:“瞧瞧你們一個個尖酸刻薄嫉妒的嘴臉,真是枉稱了讀書人。別人有做什麼傷風敗俗之事?用得著和市井裏的三姑六婆一樣說長道短的?”
是韓偵!風輕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起來,也隻有他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周圍的聲音冷凝了會,就聽到李庶幾嘲諷道:“我道是誰,孫何拜把子的兄弟啊,孫何那傻頭傻腦的家夥如何能約上我們的蘇三姑娘,原來有高人相助。大夥說是不是?”
四周傳來曖昧而嬉笑的聲音,聲聲掩過孫何急於辯解的聲音。
風輕站了起來,兩個丫環一看忙站起來跟在旁邊,掀了竹簾一角,風輕盈盈地走了出來。
一幹子書生擁擠在一起仿是看好戲的。角落裏,錢易拿著酒昂著頭灌著;孫何漲紅了臉,身子擋住月白;月白慘白著臉,緊咬的下唇隱隱滲出血來;韓偵淡漠地看著李庶幾,李庶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死盯著自己,不相信地念道:“蘇姑娘?”
“李公子,有禮。”
“好、好,不單三姑娘,原來、原來,四姑娘也……”李庶幾憤恨的眼盯著風輕與韓偵,“連四姑娘也自甘墮落了。”
墮落?風輕悄悄皺眉,“李公子何出此言,我與姐姐出來看戲,巧遇兩位公子,不知在李公子眼裏這種行為可有什麼不妥?”
“巧遇?”李庶幾的眼光打量著孫何,還有其身後發抖的月白,冷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月白一驚,身子軟軟地傾倒,孫何一把抱住她,急著喊:“月白、月白。”
月白撫住額,定住身子,害怕的模樣讓孫何一陣心憐,竟忘了放手反而擁進懷裏。這麼一來,惹得在場的人都吸了口涼氣,李庶幾更是冷哼出聲。
“怎麼?別人兩情相悅與爾等何幹?”韓偵冷聲揚道。
“兩情相悅?好一個兩情相悅!這麼說,四姑娘也是在兩情相悅嘍?嗯?”李庶幾猛地抓住風輕的手腕,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是不是?四姑娘你說!”
“李公子!”風輕皺眉大喊,這人怎麼都說不通的?“請你自重!”
“自重?嗯?自重是嗎?”李庶幾挑眉,一把扯過風輕帶往懷裏,欲問個究竟。
一道更快的風繞上風輕的手腕,硬生生地扯住她往自己的方向帶,韓偵一把捏住李庶幾扯住風輕的手,往下一壓再一提,整個前臂高高地折起,惹得李庶幾痛呼出聲,連忙放開風輕。
風輕身子一失衡,被韓偵一拉,整個人都忙不迭地後退撞進韓偵的懷裏,韓偵摟著她的腰一個飛旋,輕飄飄地落地。
風輕漲紅著臉抬頭看著韓偵的下巴,想到還有很多人看著,忙掙紮起來,韓偵低頭看她快要滴出血來的臉,同時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勾起一個好看的笑,把她更為摟緊一些,惹得她大為詫異地看他,他這才鬆了手讓她站穩。
李庶幾氣白了臉,看著眼前的兩男兩女再曖昧不過的模樣,抖抖的手指著眼前人怒道:“你、你,蘇家的女兒都自甘墮落,在青天白日下如此不知檢點,敗壞老師門風。”
“就是就是……”
“大庭廣眾和男人摟摟抱抱的……”
“可不是,丟臉……”
風輕抓緊袖邊,冷了臉,“你們在書院裏學習隻學會了對旁人的指指點點嗎?大考在即你們不好自讀書,卻在這兒聚眾鬧事。孫公子怎麼了?他考取省元又怎麼了?你們不服氣,那好哇,那就在殿試一較高下,在這嚼什麼舌?你們自己摸摸良心,在座各位論文采有誰比得上孫公子?且莫要在此耽誤了自個的時間才是!”
聽了此番話,眾人都安靜下來,並不是因為風輕的激烈言辭,而是在場大多確實不如孫何,所以無法辯解。當然也還是有人可以出來爭辯的,隻見李庶幾長笑出聲:“好笑,實屬好笑至極!論文采我李庶幾絕不輸給孫何!而且有目共睹的,錢易兄卻是在我等之上,卻被那些糊塗考官擺黜了,想來孫何得到這個省元就是有失公允!怎麼?出了這種不公平的事難道還不讓人說不成?可笑可笑!”
“是!你說得沒錯!”韓偵擋住風輕,“你李庶幾確實不比孫何差,春闈你中了第二,你自己也說與孫何不相伯仲,莫非你要考了第一才覺得公允了?!再說錢易——”他揚聲對著角落裏的錢易道,“且不管此次對你有何不公正,但凡事情都會事出有因!你年紀尚輕還有大把機會,錯過此次不是還有九月的開封府選拔考試嗎?隻知道爛醉如泥地過日子,還不如早日回江南複習功課也好來日再考取功名,也不枉廢了你江南第一才子的稱號。”
那邊的人怔住了,舉壺的手久久沒有動作,任“咕咕”的酒水流了一桌一椅,“啪”的一聲,酒花、碎壇子四濺,錢易掙紮著爬起來,隔著人群看著韓偵,韓偵也無畏地看他,而後錢易一掠垂在麵上的頭巾,往後一甩仰天長笑,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大門。
“大家看什麼看?盡早散去讀書才是!”韓偵大聲喝道。
眾人麵麵相覷,看看紛亂的場麵便四下裏紛紛散去了。隻有李庶幾赤紅著眼瞪著韓偵,韓偵淡淡地笑著,也不理會他,轉而去看孫何。
“你小子沒什麼事吧?”
“沒……事。”孫何心有餘悸地說。看看李庶幾可怕的眼神又不自在起來,垂下眼去看月白,小小聲地問,“月白,你沒事吧?”
風輕看看李庶幾,他的模樣很可怕,沒了往昔的神采,有的隻是淩厲,“李公子……”
李庶幾盯著風輕,突地大笑起來,“哈哈哈——”笑得動歪西倒的,聽在風輕耳裏竟有種淒涼的味道,猛地卻又戛然而止,對著風輕說道,“我一直以為風輕姑娘是個清雅脫俗之人,卻不想竟中意這種世俗濁泥的武人,哈哈……是我看走了眼、看走了眼!”
“李公子……”風輕有些擔憂地走近他。
李庶幾則連退兩步,擺擺手,眼灼灼地盯著風輕,像是要把她看得通透,“我是絕不會放棄的,你聽著,蘇風輕,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哈哈……”說著長袖一揮,笑聲漸漸隱於紛擾的大街上。
風輕忍不住皺眉,這人……回頭正想看看月白如何了,卻瞅見韓偵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眼裏滿懷深意,不禁臉紅。
月白沒事,孫何也放下心來,這才來得及思及剛才發生的事,又不由得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