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淩霽月笑了笑,也緩緩地走向主位。不想就在他即將坐下的一刻,雙足忽然一陣抽痛,他輕輕皺了皺眉,踉蹌了一下,卻隨即不著痕跡地扶著椅背坐了下來。今日先是上朝,再來是宴席,這早已超過了他雙腿所能承受的壓力。

他掩飾得很好,幾乎沒有人察覺到他的不適。但雲洛依卻看了出來,擔憂地望了望他,卻沒有說什麼。她明白,他如今有太多的話要和他們說,是決不會回去歇息的。

“何丞相,皇兄而今可好?”淩霽月望著何思宇,問道。

“回王爺,皇上安好。隻是時時思念王爺,對自己更是苛嚴異常,萬事都要做到最好,隻希望可以使南燕早日強盛起來,也好迎回王爺。”想到皇上,何思宇不禁歎息。這一對兄弟都是一樣的要強,一樣的手足情深。這在皇室中,是何等的不易。

“皇兄他是……何苦。”淩霽月閉了閉眼眸,喟然一歎。

“王爺,皇上要老臣帶了三樣東西,讓王爺過目。”何思宇取過身邊的行裝,首先取出一把細長的短劍,交給淩霽月。

接過短劍,淩霽月手指輕彈,隻聽得“嗡”的一聲,直若龍吟鳳嘯。他不禁脫口讚道:“好劍。”

何思宇笑了笑,又取出一隻纖巧的布囊,小心翼翼地打開,隻見裏麵竟是一小撮稻穗。隻見稻穗顆顆飽滿,爆開的穗殼中隱隱露出圓潤潔白得如同珍珠一般的稻米。

隻是小小一撮稻穗,淩霽月的眼眸中卻驀然閃動著欣喜的光彩,仿若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最後被取出來的,是一錠金元寶,顏色純正,粲然奪目。何思宇恭敬地將它交到淩霽月手中,說道:“這是聖上依照王爺留下的奏折,在南燕涎水河裏撈得金沙後煉製而成。而今,緣自涎水河金沙煉製的黃金已有七十萬兩,相信在兩年之內,南燕國庫存銀就會是現在的三倍。”

“皇兄確實是辛苦了。”淩霽月輕輕一歎,不知心頭是什麼滋味。一把鍛煉完美的短劍,告之的是南燕軍事實力的增強;一撮飽滿的稻穗,說的是百姓的不愁溫飽;一錠煉製的金元寶,讓他明白如今的南燕,已然不缺銀兩。他明白,皇兄是要讓他安心。但這三樣東西,卻也正告訴了他,皇兄這半年來是如何夜以繼日地勤於朝政。

“皇上的確辛苦,但這些日子以來,困擾皇上心頭的卻還有一事,老臣不知當講不當講。”何思宇悄然瞥了雲洛依一眼,麵有難色道。他並不想提這件事,但臨行前,皇上一再關照,他又不能不說。

淩霽月已然猜到何思宇想要說什麼,苦笑一下,說道:“何丞相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是。那老臣就僭越了。”何思宇幹咳一聲,接道,“當日王妃娘娘失蹤,皇上大為震怒,但事關王妃安全,又不好明著尋人,隻得暗中查訪。然而許久都沒有消息,皇上整日憂心忡忡,覺得有愧於王爺。這次老臣離開南燕之即,皇上囑咐,一路上留心王妃的下落。如若遇見,無論如何,都要將王妃帶回南燕。”他喝了口清茶,略略頓了頓,“如今王妃既然在王爺這裏,不知王爺有何打算?”

果真是為了這事,淩霽月微微歎息,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何丞相不必擔心。到時,皇兄那裏我自會有所交代。”他明白雲洛依不願意離開,所以他不會在外人麵前為她作決定。

其實,他又何嚐願意她離開。

“這……”何思宇猶豫著,王妃不能回南燕,如何向皇上交代?到最終,皇上追究起來,這責任,還得要他自己擔著。

“何丞相放心,臣妾不敢令皇上憂心,這次定當與丞相一同回到南燕。決不至於讓丞相為難。”原本靜坐一邊的雲洛依忽然淡淡地道,她眼睫低垂,看不出什麼表情。

“王妃,此話當真?”聽到如此回答,何思宇求之不得,急急開口討個承諾。

“洛兒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是當真的,何丞相難道還不相信嗎?”乍聞雲洛依終於願意回到南燕,淩霽月卻沒有一絲欣喜,反倒心中浮躁起來,又聽得何思宇這般問話,不由得微微生硬地道。

“老臣不敢,還望王爺恕罪。”察覺到他的不悅,何思宇不覺惶然道。王爺向來和煦如風,如今卻被他激起了性子,叫他如何擔待得起。

“何丞相言重了。”淩霽月靜了靜心緒,又是一派淡然溫和,“夜已深沉,丞相也該歇息了,我讓下人為兩位準備客房安歇。”

“是。王爺也請早些歇息。”何思宇恭敬地說著,眼神卻情不自禁地向雲洛依這邊望去。

看來,王妃對於王爺來說,意義遠遠不同一般。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汀蘭閣的燭火卻還幽微地亮著。

雲洛依坐在床沿,低眉順目的,卻是一言不發。柔和的淺黃色光暈輕輕灑下,顯得分外靜謐而寂寞。

床榻上,淩霽月默然地斜斜靠著被褥,也是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望著妻子如玉的容顏。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祝她一路順風,還是說他會永遠思念她?她是個淡然的女子,他也不是什麼激烈的人,他們在一起,就如同水與水一般,淡淡地交融在一起,彼此留下深深的融入骨血的情感後,卻終究還是要分開,各自流向一方。

“當”的一聲,他的袍袖不經意地一拂,一隻玲瓏剔透的玉瓶滑落到地上,打破了這片寂靜。

淩霽月想起身去撿,卻被雲洛依攔住,她微微搖了搖頭,俯身將它撿起,遞到他手邊,輕道:“你該好好歇著,莫要再用腳力了。不然,如若引發了舊創,可怎麼辦才好?”

“嗯。”他答應了一聲,又道,“其實不礙事的,已經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