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開門鎖,便是條件反射般四處溜眼,卻見餘沁披散一頭黑發,身穿桃紅色吊帶繡花真絲睡裙,正彎著腰在大廳地櫃抽屜裏找些什麼。乍一聽到門聲,黑漆如瀑的長發向後一甩,回頭看他一眼。
她的臉孔清新無暇,幾絡發絲隨著動作輕飄而起,臉麵和頸窩映襯得更是雪白,其嬌憨美態,比往日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多了一種說不出道不來的嫵媚風韻。
他愣了一下,故意黑起一張老臉,視線吊得老高跨進門來,在沙發邊的行李箱拿了洗換衣服朝浴室走去。心中暗罵這女人有病——昨天才離婚,今天就穿著性感睡衣滿屋子走,也不知要給誰看!
她站起來瞟了他一眼,“喝,這麼晚哪,有人請吃夜宵?”
“嗯……”原傑硬著脖子朝浴室走去,身子都沒轉一下。
“是羅綺綺吧,有美女相伴,羨慕。”她在後麵笑眯眯地叫,“我也餓了,早知叫你隨便幫我捎點什麼回來,想她也不會介意的。”
“沒空!叫了也未必會買。”他沒有回頭,步履有點急。在步入浴室準備關上門的當兒,卻聽得她在背後嬌嗔,“怕買回來後我不給錢吧,小氣鬼!”
他微微一怔——曾幾何時,這身影這口吻何其熟悉!
讀書那陣子,她想吃什麼時,總喜歡朝他偎來,在耳邊絮絮不停——我要怎麼樣我想吃些什麼……她不停地說,那時的他也不怕煩,聽上兩三句,會順著話題戲謔她再吃下去會變小肥豬,大肚皮。她“格格”地笑,回罵他是胖豬頭,大笨蛋……
然後胖豬頭會逮著小肥豬,笑也好,罵也好,在即將而來的甜蜜中摟成一團再也分不開。那個時候的餘沁,如同魔女一般,輕易就能把他酥化成一塊彈性十足的棉花糖,就差沒應允摘天上的月亮下來。
不知何時開始,他被世情酒色泡染,忽略正擁有的美好。她無法再施行法力,隻能任由一切塵封在某個角落……那個時候的她一定痛苦失望,自怨自艾,死心不息地渴望他會再像以前一樣,珍惜和疼愛她……
窗外一聲車鳴,把他的理智猛扯回來——都離婚了,怎麼又想起這些!他沒好氣地回應,“今時不同往日,想吃想喝何不自己動手!”
她“哼”了一聲,“我就自己去,一定得求你嗎?”話畢朝走廊大步走去,像是回臥室拿錢出門的樣子。
他自洗手間伸頭出來,“好,去吧,剛才在樓梯口見著有兩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晃著腿在抽煙。”然後裝作很隨意地掃了她一眼,冷笑說,“最好就這樣穿著下去,為明天的報紙製造一條頭條新聞。”
堆砌良久的嬌媚和勇氣刹時被擊破,她狠瞪他一眼,“噔噔噔”跑回臥室,“砰”地關上門。
原傑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關上門吹著口哨把自己從頭至腳洗了一遍,穿了衣服施施然出來,把自己拋在沙發上,閉起眼睛舒舒服服睡了個美美的覺。
夢中,打扮嬌美,就像剛才一樣的餘沁悄悄走出房門,扭著身子挨過來朝他示好。
他猶豫著,身子往旁邊避去,思想劇烈鬥爭。
餘沁火了,模樣突然變得凶惡,朝他大吼過去,“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
他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雙手向前一推!
餘沁閃避不及,一個踉蹌,直朝後麵倒去!“哎呀”一聲過後,隨即陣陣低泣……
他發呆,見她鼻腫臉青,心腔一陣揪扯,持續了很久很久……畫麵就這樣停頓著。
他在發呆,她在哭泣。
原傑覺得難過,覺得自己真的推倒了她。他在迷惑,曾經那麼深愛的女人,怎麼舍得推倒在地任其哭泣?或許就是因為這份迷惑,他沒有扶起她,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對。第二天醒來那一刻,他猛地坐起來慌忙望向前麵,尚以為餘沁就蹲在地上哭泣……
隔天下班,原傑吃過東西後回到家裏,餘沁正套著圍裙在廚房裏忙碌,聽得開門的聲音,竟然抬頭衝他一笑,“我在做你喜歡喝的檸檬蜜糖水,等會。”
原傑一下回不過神來——她不是被自己推倒在地撞得鼻青臉腫嗎?怎麼還笑得出來!過了好一陣子,方記起那隻是一個夢。
他遲疑地在沙發上坐下,見餘沁滿臉笑意看過來,心底冒起一個成語——笑裏藏刀。
“呃,謝了……”
“不謝,你把房子借我住兩個月不收錢,很夠情義了。”
她葫蘆裏賣什麼藥?原傑突然有些擔心,“看你……心情很好,找到房子了?不急啊,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你不必急著搬……”
“的確有點眉目了。”她朝他笑了笑,“想來也得說多謝的,若非你的緣故,我怎麼會認識你們會計部的蘇澄?”
一顆心“咯噔”跳了一下,他急問:“蘇澄?你們怎麼了?”
“下午時和他在街上碰到了,閑聊了幾句,他說幫我留意房子的事。”
“那,那你有沒有把我們離婚的事情說出去?!”
餘沁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呃……”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擠檸檬汁的動作也慢了許多,語氣卻依如平日般淡泊,“離婚二字提得爽快,過後又不想人家知道,你究竟什麼心理?”
他說不出話來。
“男人性子果然都這麼樣,自私自大又自欺!”她冷冷一笑,手裏動作又快了起來,把檸檬汁分到兩個杯子裏,各勺一匙蜜糖進去,撕開兩包碎沙糖灑在上麵……
“即便如此,也隻是希望你諸事平安罷了……”他解釋著,又問,“究竟有沒有和蘇澄說咱們已經離婚?”
餘沁半彎著腰身,用小鋼匙專心地攪拌著杯子裏的東西,恍若不聞。
原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差,硬聲說:“看不出你這麼神通廣大,竟然曉得要他幫找房子!”
餘沁瞟了他一眼,“昨天我在地產中介店門前站著看廣告,有人在身後叫我,回頭一看竟是他。雖說不太熟悉,但和你一起坐車上班也見過麵的,年終宴會也是打過招呼的,他上前問好,我何必拒人千裏?”
原傑扁扁嘴,“這種關係招呼一聲就夠了。”
“人家主動詢問我在房地產中介門前幹什麼,總不成說在看風景吧?”
“蘇澄有沒有問你為什麼找房子?”
“有。”她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我怎麼回答嗎?”
“反正……反正你說我就聽唄!”
“是嗎?”
“當然!”原傑伸長脖子分辯,“咱們相識一場,也和平分手,關心一下很正常!”
“嗬嗬,反應強烈,似乎有事的是你。”
“你胡說什麼!”他的聲音突然變大,“我,我哪有反應強烈!”
“沒有就沒有吧。”她笑,“不過你好像不太希望別人知道咱們已經離婚,這未免有點滑稽,不,應該是好笑。”
“沒有!”他脖子上的青筋微微突現,“完全沒有!你想和誰說就說去,幹我什麼事!再不現在立即打電話公布去吧!”餘沁牽起嘴角淡笑,沒再做聲。
見她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他的火氣越發大了,看來她巴不得四處公布“離婚喜訊”呢,好惹來狂蜂浪蝶,諸如蘇澄之類,開始第二春的約會大計!
“你有種,你厲害,我除了佩服二字,再不說什麼了!”
“我沒和他說已經離婚。”她淡淡的,“又非熟悉,沒必要惹人話柄,要說也該由你說去。”
原傑一愣,心事莫名放下,內疚卻隨即滋生,“其實,其實說出去也沒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