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並蒂而開的幸福(3 / 3)

璀色不曉得怎麼接英驊的話茬,因為她實在分不清英驊這次是不是又在演戲。璀色無語,隻好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試圖討好英驊,希望他不要氣她氣得這麼厲害。

“這樣,在你心裏,我,英驊,永遠都是不可磨滅的!”英驊一字一頓,字字如刀,一句話說完,竟然一連噴出幾大口鮮血來。

“英驊……”璀色動容,他又何必對她如此用心良苦呢,她根本就配不上他呀。璀色繼續賠笑,那笑容越來越醜,似乎存心要把自己的美麗都笑光光。

“你對著那個郎中從來不會這樣笑!”英驊怒氣衝衝,他記得他站在竹籬外麵的時候,璀色和獨益頭挨頭坐在一起,璀色臉上有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那麼真,那麼甜,似桃花上的露珠,令她更添三分明豔。

璀色急忙遏製臉上的諂笑,可是她越不想笑,卻笑得越厲害。

“你故意氣我!”英驊怒極,說出孩子話來。

“不是的,不是的。”璀色手足無措,“我不自在的時候就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璀色一邊說一邊連連擺手,滿眼都是告饒的乞憐之色,滿臉都是那種越來越難看別扭的諂笑。

“為什麼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自在?”英驊不依不饒。

璀色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和他在一起你就自在?”英驊指了指癱坐在地上,目不轉睛看著璀色的獨益。

“我……”璀色不敢直言說她和獨益在一起確實覺得好自在。

“我從焰赤移來一批藥草,我很用心地澆灌它們,但它們還是長得不好,有許多都死了。”獨益突然開腔說道,“所以,即便種植藥草也不可以勉強,沒有那樣的氣候,那樣的土壤,就算用盡心計還是一樣種不活。”獨益的聲音一直在抖,但他還是鼓足勇氣把這番話說完了。

“獨益,閉嘴!”這是璀色第一次對獨益聲色俱厲,她怕他再度激怒英驊。

英驊果然被激怒了,“照你這麼說,你和璀色就是天生一對,我和她就是怎麼樣都不配?”

“對……”

“閉嘴!獨益!”璀色大聲喊道。

“對!對!對!對!”獨益卻越說越大聲,越說越肯定,“就算你殺了我,這個事實你也改變不了。璀色從小被人斥為絕醜之女,她很自卑,而我從小沒有父親,我也很自卑,這種自卑你是永遠不會懂的,你太強了,太優秀了,你的心一直很茁壯地成長,我和璀色卻不是,我們的心底都有好大好大缺憾,很深很深的傷口,璀色總是想盡辦法討好別人,而我總是躲在神醫的麵具後麵,我們都很怕對人展現真實的自己,不是因為虛偽,而是因為害怕,你永遠不會感受到這種害怕,所以你的心永遠都不能和璀色的共鳴。這是事實!”獨益越說越流利,越說越理直氣壯。

英驊聽得呆住了。

璀色則嚇出滿身的冷汗。

獨益竟然還不住口:“天地有萬物,人僅是萬物之一,人又有萬萬之數,你雖然是天之驕子,但是這天地間的所有一切並不是都屬於你一個人的!所以,不許你再和我搶璀色!”

璀色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閉嘴,獨益!英驊,你別聽他的,他嚇傻了,所以胡言亂語。”

英驊絕無可能容忍這種挑釁,他怒眉高挑,臉上神態似笑非笑。

“我一定要說!就算被他千刀萬剮,我還是要說,不許和我搶璀色!”獨益不顧腿上的劍上,挪到璀色身邊,用力抱住她,把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不許不許不許!我不許!”

璀色終於嗚嗚哭起來,她不知道獨益發什麼瘋,英驊已經決定放過他們了,為何他還要去招惹他?

“匹夫不可奪其誌,”英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空洞,十分的單薄,“好!”

好?璀色不由抬眼看向英驊,她突然發現英驊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的空洞,十分的單薄,似乎他的三魂七魄跑掉了一大半,就快剩下一具空殼了。

“我英驊這一世,什麼都沒看錯,什麼都沒選錯,卻不料竟然——”竟然愛錯了一個人。英驊無法把這句話說完,英驊彎腰拾起軟劍,跌跌撞撞朝外走。

璀色看著不忍,“英驊,你的傷……”

“我來本就是求一個安心,如果這傷不夠重,我又怎麼會安心?怎麼會——”怎麼會死心?

英驊走了,璀色雖然心中對他十分愧疚,但更叫她擔心的還是獨益,她猛然坐直,用力捧住獨益的臉,“你是不是要嚇死我?你是不是要嚇死我?你是不是要嚇死我?”璀色一連問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問得急迫,問得慘痛,她第一次很想用力打獨益幾個耳光。

獨益卻不理她的憤怒,用力摟住她的腰,“我說過的,下次你娘再打你,我要這樣在你身後,我說過的,我對你說過的話,我就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就算會死呢……”獨益所有的勇氣都用光了,終於哇哇哭起來,沒出息極了。

璀色的眼淚急落,斷了線的珍珠也不會流得這樣快,這樣急,這樣暢快。眼淚這麼不爭氣地掉著,璀色的嘴角卻還是一牽,一個笑容淡淡揚了起來,月光映在璀色的臉上,映亮那個發自內心的微笑,那麼美。

一年後。

英驊輕捷地抬起右手雙指,緩緩地一夾,就快刺向他胸口的短匕被他適時地夾住。英驊緩緩張開眼,“真的是你。”他淡淡一笑。

和奴頹然。她混進皇宮,靠著多年前積攢的經驗,得以在短短半年時間內成為皇帝寢宮的執麈太監,又花了半年時間才等到這個行刺的機會。和奴並沒有想過可以全身而退,她所求的不過就是殺死英驊,豈料,她不但行刺失敗,而且英驊還是早有防備。

有人聽到了動靜在外麵輕呼陛下,“不要進來,朕很好。”英驊吩咐一聲,外麵這才罷休。

“你等了這麼久才下手,怎麼,內心很掙紮,認為朕這樣的明君不該枉死?”英驊頑皮地笑了笑,翻身坐起。

“閉嘴!”和奴像被人說中了心事,目光下垂,滿臉紫漲,“你從幾時開始發現我有問題?”

“從第一次在宮裏見到你。雖然你換作太監打扮,但是朕曾在將軍府見過你,一共四次,你竟然認為朕會不認得你?是你太蠢,還是你把朕想得太蠢?”英驊依然用調侃的語調說。

和奴越發不敢正視英驊的目光,英驊雖然在將軍府碰見過她,但每次她都跟在嬌娘後麵,和奴簡直不敢相信英驊竟然會留神她這個不起眼的奴婢。

“如何,朕稱得上英明神武吧?”英驊笑道,“朕從來不會忘記任何一個見過一次麵的人,無論對方的地位再卑微都好。”

“廢話少說,既然事敗,要殺要剮隨便你!”

“嗯,不如你再回答朕一個問題,為何你扮太監可以扮得如此惟妙惟肖?怎麼,不肯說?好,朕替你說。你本來就是重瞳宮的太監。這麼多年,你扮女人可以扮得如此逼真,糊弄了整個將軍府上下,由此可見,你年少時如何清秀嫵媚,瀾帝那點愛好,朕也略有耳聞,而乜大將軍救你出宮,朕也可猜到,以當年乜崇愚隻手遮天的能耐,要救護你一個小太監還不是不費吹灰之力。所以,你一直感念乜崇愚,並且你把他的死算在朕的頭上,即使朕親口告訴你,乜崇愚的死與朕無關,你怕是也不會相信。”

“要殺就殺好了,還硏嗦什麼?”和奴不想再聽下去。

“一條狗被救了,自然對主人家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為其守護家院,但是,和奴,你是人不是狗!”

“夠了,不要再說了!”一直不肯抬頭的和奴,雙肩開始微微顫抖。

“乜崇愚是什麼人,你很清楚,朕是什麼人,你跟在朕身邊半年有餘,你應該也很清楚。和奴,你真的要為了報一己私仇,不惜對朕痛下殺手,不顧青木國民可能再受倒懸之苦?”

“夠了!”和奴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和奴,你做不到。因為你是真正的忠義之士。”英驊慢慢地把手掌放在和奴的肩膀上,輕輕地握了一下,“朕承諾,給你一個刺殺的機會,朕不閃避,你動手。”

和奴撲通跪倒,搗頭如蒜,“奴才萬死,奴才萬死!”和奴聲帶哭腔。

英驊揚眉一笑,乜崇愚曾說他用一頓飯的工夫就能說動他最忠貞的手下變節,他再一次做到了,也再一次對自己證明,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驕子。

天之驕子,英驊該為自己驕傲的,但他實在驕傲不起來,他不會忘記璀色不肯要他的原因正是因為他是天之驕子。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女孩子不對天之驕子動心?

英驊永遠想不明白。

吃過晚飯,伍母搶著去洗碗,璀色無奈,隻好挺著微隆的肚子在院中揀飄落的桂花花瓣,獨益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屍體,擺在地窖供他練習,天氣燠熱,早臭掉了,獨益還是不舍得丟掉。

“我在他身上出錯不要緊,但若在來求醫的病人身上出錯,我就真的不知道怎麼賠人家了。”

“獨益,你出過錯沒有?”

獨益搖搖頭,“我想我的運氣真的很好。”獨益的神醫之名得來日久,但他從來沒有因此驕傲過,一來,他自己並不看重這個名頭;二來,學無止境,真正的大師都是虛懷若穀的。

璀色不由歡笑,她好喜歡獨益對待醫術的敬畏慎重和專注。

“璀色,你笑起來越來越美了。”

璀色不由抬手摸摸臉頰,她不太明白獨益為何總是這樣讚她。

“你笑得越自然,我就知道過去那段不開心的日子離你越遠了。”

璀色一怔,心裏突然好感動好感動。獨益總是有這個本領,淡淡說出一句話,卻像錘子一樣敲擊在她的心上。他總是可以把她的心思看得很明白,並且感同身受地體諒。

所以她選了他,即使他木訥,他膽小,他不是那麼擅解風情,但他卻是和自己心心相印的人,所以璀色要定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