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並蒂而開的幸福(2 / 3)

“嬌娘,嬌娘,嬌娘,嬌娘。”和奴聲情並茂地說。那聲慘烈,那情淒楚。

嬌娘心中一陣悚然,乜崇愚死前的慘狀在和奴的模仿中再現出來,嬌娘隱約聽人講過,乜崇愚是因一箭穿心而死,死時七竅瀝血,“下麵呢?”嬌娘定了定心神,問。

“嬌娘,嬌娘,嬌娘,嬌娘。”

“下文呢?”

“嬌娘,嬌娘,嬌娘,嬌娘。”

“後麵到底是什麼?”嬌娘失去耐性,正要發作,陡然醒悟,乜崇愚死前的遺言就是,嬌娘嬌娘嬌娘嬌娘。他一直在高呼她的名字,直到死。

嬌娘一時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和奴轉身出去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的悲泣。嬌娘放聲大哭,哭得那麼悲慘,似乎這是人生的最後一場哭,必要傾盡全力。

嬌娘始終不相信乜崇愚心裏邊的那個人是她。她始終不信。而嬌娘這輩子籌謀計較,要的不過就是有個男人可以把她擺在心裏邊。

英驊微服步行到惕勵街的盡頭。他原以為過了這麼久,璀色和那個郎中早就逃往他鄉,不曾料到他們還是待在這裏,滿園的藥香越過籬笆傳入英驊鼻中,英驊心想,這味道倒也好聞,不知璀色有沒有幫手打理這些藥草。

英驊透過籬笆的間隙看到一位蒼老的婦人,英驊猜測那是獨益之母,而獨益和璀色不肯遷徙的原因必然就是不想老人家辛苦。

夜色彌漫開來,不知道是由地麵升上天空的,還是由天空降到地麵上的,總之英驊被夜幕罩住了。

周圍一片黯黑,英驊周身卻還是縈繞著一層幽寒的光芒,似乎他真的是顆由天界墜落的星子。哢噠!輕微的細響,似簾鉤被放下了,似妝盒被打開了,英驊解開的卻是雕龍玉石腰扣,一柄軟劍應聲而出,英驊手臂一振,劍光宛如秋水,劍鳴宛如秋蟲的歎息。

月光很亮,桂花很香,一盞油燈映照在小院中破舊的長案上,璀色和獨益頭挨頭坐在案邊,獨益提筆寫點什麼,璀色安靜地湊頭去看。兩人的臉都那麼年輕那麼白嫩那麼晶瑩,挨在一起竟似一朵並蒂的蓮。

而英驊越看越覺得不服氣,一個溫弱得像女人一樣的懦夫,為何璀色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英驊一掌拍在閉攏的大門上。

璀色和獨益一起愕然地看向突然碎裂的大門,和塵土飛揚後英驊挺立的身影,還有英驊手提的寶劍。

英驊滿眼的殺氣,滿臉的殺氣,滿身的殺氣,他的怒是真正的天子之怒,風雲似乎都會為之變色。

因為驚懼,璀色和獨益越靠越緊。

這樣一個弱小的男人,什麼地方比得上他這種雄才偉略的人主?英驊不服!不服!怎麼都不服!

一劍刺出,沉默的,隻有劍鳴和風聲破空而響。

璀色和獨益都嚇得開不了口,上下牙齒捉對打架,他們瑟縮著,緊挨著,似一對自知無路可逃的小兔子。

英驊的劍突然停住,璀色和獨益的手都無意識地護在對方的胸口上,璀色的手很小,獨益的略大,一樣的白皙柔軟,一樣可用柔荑玉手來形容,但此刻這對柔軟的手都是那麼堅定地緊壓在對方的胸口上,似乎在說,你刺吧,殺吧,但不穿過我這隻手,你是刺不傷,殺不到的。

英驊呆呆地看著這兩個人的手,他想到了螳臂擋車,他想到了以卵擊石,他更想到了愛到深處無怨尤。英驊心中大慟,一向恬淡的笑容變得殘忍起來,“哼,你們自己選,誰先死?”英驊頓了頓,“我並不是嗜血如命的人,說不定我殺一個就解恨了。”

“我先!”

“我先!”

璀色和獨益爭先恐後。

“我還沒有說完,你們倆中間我會選出一個,但是,一劍殺了,如何解氣?我會一劍一劍輕輕地刺柔柔地切,我保證那傷口會很淺很淺,不會太疼,君無戲言,你們大可放心,而另外一個呢,則要在旁觀看,一邊看一邊還要拍手叫好,放聲大笑,隻要這笑聲一停,我就用劍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刺一個對穿的窟窿出來,一個對穿的窟窿自然會很疼,但是放心我不會刺在要害的部分,所以我想不管你們倆中的誰都可以被刺上十七八個窟窿卻依然一息尚存,而最妙的地方在於,也許我刺完十七八個窟窿就覺得累了,自然會停止這個遊戲,那麼你們兩個就都不用死了,你們說這個方法好不好?現在,來,告訴我,你們誰挨劍,誰發笑?”英驊甜笑著。

璀色和獨益都聽呆了,他們再也料不到英驊會想出這麼一個折磨人的法子。挨劍自然很痛,但是看著心愛的人挨劍還要拚命地大笑豈不更痛?

“英驊你放過我們,你一劍殺了我們,好不好?”璀色哀求著,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眼眶卻紅紅的,淚珠將落未落。

“璀色,其實你一直都很愛笑,不如這樣吧,你旁觀發笑,郎中挨劍,不管怎麼說他是男人,天下間有哪個男人會叫自己的女人為自己流血的?就這麼說定了!”英驊推開璀色,像揪一根小樹苗似的把獨益揪了起來,獨益雙足懸空,臉色益發慘白。

“不,換我換我!”璀色大叫,眼淚終於嘩嘩掉下來。

英驊衣袖一翻,無形氣流滾滾壓向璀色,璀色無法自控地連退幾步,“快別哭了,遊戲開始了呢。”英驊聲音很甜,笑容很甜,一邊笑一邊說一邊提劍在獨益的臉上劃了一道細小的傷口,他的力道控製得十分精確,那確實是一個很小的切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滲出血來,細細地蜿蜒在獨益玉白的臉上,獨益用力咬著嘴唇,一聲不吭,但冷汗早就布滿額頭。

璀色泣不成聲。

“璀色,快點擦幹眼淚,”英驊溫柔地提醒道,“我們事先講好的,如果你不笑,我就在他身上刺一個窟窿出來!”

璀色那麼用力地想擠一個笑容出來,卻事與願違,擠出更多的眼淚。

“璀色,別怪我,是你不守規矩哦!”英驊的神情語調一如既往那麼溫柔那麼甜美。

“我笑!”璀色大叫,但她阻止不了英驊閃電一般刺下去的長劍。

獨益慘呼,英驊抽劍,一個血窟窿出現在獨益的大腿上。

“哼!”英驊的臉上終於顯出怒色,他是勇武者,嗜血是他的本能,但他自始至終待璀色都是千憐萬愛,今日一切血腥,都是她咎由自取!“你還不笑?”

“我——”璀色緩慢放下不知何時捂住眼睛的手,“我——”她突然全身繃緊,像離弦的箭一樣竄到英驊的身邊,“我不笑!”璀色神情慘烈,目露凶光,說話間一連攻出十七八招,她的武器就是她的這雙手,英驊左閃右避,璀色來勢洶洶,英驊對璀色又不由自主手下留情,竟被她抓中一下,英驊躍開數尺,一摸左頰,竟滿手是血。

“你要殺便殺,玩什麼貓捉老鼠的把戲!”璀色豁出命去叫罵,一邊罵一邊換步移行擋在獨益麵前,“你怎麼樣?還站不站得住?”璀色壓低聲音,滿臉關切地詢問。

英驊今日的來意隻是要找獨益報仇,他從沒想過要傷害璀色,但璀色眼下對獨益的殷殷探問,徹底激怒英驊,他身形如飛,璀色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英驊已經扣住她的咽喉,“你以為,你還有與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獨益以為英驊真的會捏死璀色,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對英驊又捶又打,英驊腳一抬,獨益立即滾在一旁,滿身的塵土,滿臉的濕泥,又是血,又是淚,狼狽得叫人惡心,英驊更怒,璀色就為了這樣一個惡心的小男人不要他?

頸項間的劇痛令璀色說不出話來,雖然麵前沒有鏡子,但是璀色還是知道她的臉恐怕已經漲成豬肝色,英驊使的是殺招,璀色雖然認定今晚難逃一死,但不管怎麼樣都好,她不能死在獨益前麵,她不能把獨益一個人留下來麵對英驊的暴怒。璀色運力於掌,猛地朝英驊的胸口拍去,一掌拍完,氣流逆行,璀色更覺得呼吸困難,視線慢慢開始模糊,璀色模模糊糊地看到,英驊的嘴邊突然泛起紅潮,他在吐血?璀色知道剛剛那一掌她擊中了英驊,但是以英驊之智,他既然敢生受這一掌,必然是他已經做好準備。

難道不是?

璀色感到頸上一鬆,她大口地喘息,再抬頭,就看到英驊虛握的手正慢慢放回腿邊,而猩紅的血一大攤一大攤地從他的口中嘔出,他持劍的那隻手緩緩地鬆開,長劍落在地上,沒了氣流的支撐,劍身又變得柔軟,蜷曲成一團,似一條銀色的長蛇懼怕寒冷,用力要把自己蜷緊。

英驊退開了一步,又退開了一步。

“你的護身軟甲呢?”璀色顫聲問,英驊似乎被她那一掌傷得很重。英驊貴為青木之主,青木國的鎮國之寶名為“長生隨”的護體軟甲理應時時貼身穿著。

“我自幼練成先天罡氣,要護身軟甲做什麼?”英驊粲然一笑,亮麗奪目的笑容浮現在因為失血而慘白的臉上,似一個絕大的嘲諷。

而這個嘲諷是針對璀色的。璀色很想問,你為何不運氣護住胸部呢?但她問不出口。

英驊聰明絕頂,根本不需要她問,“我故意的。”故意不禦氣護體,故意給她傷害,故意看看她到底傷他多深,對他多殘忍!

“英驊……”璀色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英驊身上的怒火和殺氣都褪盡了,“你今天來,其實並不是要殺我和獨益,對不對?”方才他不過是演戲,她不該忘了英驊的演技多麼好。

英驊自我解嘲地笑起來,“說真的我不知道。”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璀色想去扶他一把,他卻又退一步,抬頭看月,“我真不願意相信我英驊也有不能確定的事情。”英驊的這句話似乎專門說給月亮聽的。

“對不起……”璀色實在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什麼。

“哼,我硬生生受你一掌,就是要你對不起我!我要你到死都記得你差點兒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