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相捧了幾張奏折,方才在重瞳宮撲了個空,小太監說,皇帝又在七寶樓擺宴招待近臣。
歌舞敗國,皇帝為何還是如此不爭氣?若非他太倚重乜崇愚,又怎麼會導致如今大權旁落朝綱敗壞的局麵?賀相悠悠長歎一聲,匆匆往七寶樓趕來。賀相剛直,清正廉潔,乜崇愚總是抓不到他把柄,所以至今無法將他扳落,乜崇愚一直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賀相卻認為邪不勝正,隻要他恪盡職守,乜崇愚再權勢熏天肆意妄為,也不敢無憑無據的對他這個當朝一品大員不利。
七寶樓貯有七寶,有善長嘯之音的野山白猿,其嘯音清滌,勝百器之聲;有一方雕金嵌玉的透魂枕,傳說可以令人無夢,一覺憨甜;還有一盆月月開花的優波曇;更有一隻玲瓏盒,無鑰鎖,密封,據說可以辨別真話偽話,若對它說假話它就會自動彈開,等等。
賀相走到七寶樓前,李執事眼尖,立即迎出來,“奴才為大人通報。”
賀相哼了一聲。
“大人,皇上興致正濃,大人不要……”
李執事話還沒說完,賀相厲喝一聲:“佞人巧言!速去通傳!”
“是。是。”李執事忍氣吞聲,但並無怨懟之色,他明知賀相不愛聽,但還是提醒他,“皇上正在興頭上,大人不要掃了皇上的興,大人自己吃苦。”
賀相以為李執事故意討好他,衣袖一甩,轉開臉去。
瀾帝傳賀相進去。
宮女正在排演采蓮舞,二八佳人身著荷綠衣,飛臂舞腿,香風陣陣,笑容嫣然,瀾帝看得目不轉睛。
賀相行了禮,把精心挑選的幾份奏折雙手奉上,每日布政司傳送來的奏折最少也有幾十份,賀相總是代瀾帝批閱其中大部分,僅揀出最重要的幾份,先擬好意見,再送來給瀾帝批紅。
李執事接下奏折,跪倒奉上。瀾帝也不看,也不接,皺了皺眉頭,不勝其煩的樣子,“賀相,你真的老了?朕說了多少次?你拿主意就好了。”
“可是這幾份奏折分別關係著祁華、東越、南錫三地地震之事,靈華山山崩,周圍十三縣被毀,等待朝廷賑災之事,還有兵部要求增加軍備之事,都關係著社稷之本,還望陛下……”
“哼,”瀾帝似笑非笑,“我們青木國的社稷之本不都在你們這群忠臣良將身上嗎?乜將軍,你也來了?小李子,你也活膩了?為什麼不為乜公通報?”瀾帝明知道乜崇愚是故意直闖七寶樓,他目無君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瀾帝敢怒不敢言,隻好指桑罵槐。
“陛下恕罪,是臣急於麵聖,故此未能等待通傳,臣萬死。”乜將軍笑得很假。他進宮麵聖不去履不解劍,見了皇帝也不跪拜。
“愛卿,此話怎講呢?”瀾帝笑得更假,“朕不是說了嘛,青木國的社稷之本不都係於你等之手,不要說直闖麵聖,就算你們要坐朕這個龍座,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乜崇愚還是不跪倒,口呼臣惶恐,臣罪該萬死,他竟然拈起濃須,哈哈大笑起來,好像他非常認同瀾帝的說法一樣。
瀾帝陰笑著,指掐手心,鮮血慢溢。
“聖上!”賀相忍無可忍,猛然跪倒,“一月之內,國境內兩處山崩地裂,這是國有亂臣社稷將傾之象,望陛下誅滅亂賊,保我青木國永昌!”賀相說完,磕頭磕到出血。
瀾帝錯愕,呆了呆,“小李子,扶賀相起來!快!”
李執事正要過去,乜將軍卻先他一步走到賀相身後,“太平盛世卻宣揚國運將盡,妖言惑眾,賀相,你才是最大的亂臣,最大的賊子!”乜崇愚說完一把按住賀相的脖子,貼在他耳邊低語,“你想死諫?我成全你!”說完,乜崇愚把賀相的頭朝玉白地磚上砸去。
賀相頭骨崩裂,腦漿橫流,死在當場。
“乜……乜……”瀾帝簡直不敢相信乜崇愚敢當著他的麵殘殺當朝一品大臣。
“陛下,你宴請近臣,為何不通知我?從幾時開始我不再是你的近臣了?嚴大人,李大人,於大人!”乜崇愚滿麵生春,一一和在座官員問好。
眾位大人麵無人色,顫栗著回禮,獻舞的宮女早已暈死過去幾個,其餘的抱成一團,嚇得哭都哭不出來。
“奏樂!”乜崇愚自己找了個位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來,“起舞!眾位大人,喝酒喝酒!”乜崇愚像個主人家一樣待起客來,“李執事,把那個東西拖出去,把那塊弄髒的地方好好洗洗!”
李執事為難地看看瀾帝,瀾帝陰鬱一笑,擺擺手,示意他按照乜將軍的吩咐去做。
在場的宮女嚇得七葷八素的,舞是跳不下去了,乜崇愚大喝一聲:“好好跳,不然折了你們手腳!”宮女們膽戰心驚又開始舞蹈,眼中淚珠不斷,表情淒然,乜崇愚卻越看越開心,哈哈大笑,其狂戾之態,難描難畫。
瀾帝在龍袍上擦了擦被掐破的手心,他突然鎮定下來,嘴角一挑,笑得神秘又凶狠。
乜崇愚心裏正在納悶,瀾帝怎麼還這麼有恃無恐?宮內禁軍都是他的手下,他的三十萬大軍又全部駐紮在京城城郊,朝中異己也快被他鏟除幹淨,就算他眼下就行廢立之事,瀾帝也隻有束手待斃的分。
乜崇愚左思右想,就在這時,七寶樓下的傳令官朗聲宣道:鎮南侯覲見。
李執事喜形於色,多此一舉地對瀾帝說:“陛下,鎮南侯到了。”
瀾帝瞥了目瞪口呆的乜崇愚一眼,笑道:“朕的白馬郎總算到了。果有千裏之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