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外甥像接到命令一樣,從我房間拎出大包,我與大叔擁抱告別,迅速鑽進等不及的馬達聲中。“我還要去退船票。”“啊!好!”
接著,亞喀巴的街頭出現了一輛小瘋車,先奔售票處,退票順利,那個向我保證能拿到簽證的小夥子在退票備注上重重地標明:“中國護照不適用。”小瘋車又殺到機場,離起飛還有20分鍾,這在別的國家絕無可能。
可機場裏邊的售票櫃台居然賣給我票了,檢票口一個能幹的胖男人指揮著檢票、托運、簽轉、問詢。感覺整個機場就他一個人在忙乎。
“你的簽證呢?”能幹的胖男人迅速地翻著我的護照,汗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著。
“沒有,我準備去開羅機場申請。”
“什麼?”他的雙頰和鼻子迅速向眼睛集中,皺出一臉的不可思議。
“埃及可以給我落地簽,我查過了。”我開始心虛。
“去退票!後邊的,把包放上來。”
“真的,我可以拿到落地簽。”
“靠邊,沒看到我忙著嗎?一飛機的人都等著呢。”
“可我也是乘客啊。你讓我上飛機吧,如果埃及不給我簽證,我直接回中國好了。”
“不可以,如果你滯留開羅機場,我是要負責的。”
“你就當我轉機吧,開羅轉機不要簽證吧。”
“我不管,沒有簽證不讓上飛機。後邊,天呐!你真搗亂。保安,保安!”
我被帶到後邊的辦公室。一個大眼睛短頭發的女人很不理解我怎麼搗亂了。我認真地敘述了一遍,覺得自己有點像祥林嫂,今天都說無數遍了,“我就是要個簽證嘛!”大姐拿著我的護照又去爭取了一番,沒戲!打了一通電話,放下後高興地對我說:“亞喀巴也可以申請埃及簽證。不過周五、周六使館不上班。周日你去試試,周一肯定沒問題。”
背著大包走出機場,胖男人一邊擦汗一邊對我說:
“拿到簽證我就讓你上飛機。”我衝他做了個鬼臉。
我腦子有點亂,情緒有點低落,這一上午,我就跟大蜜蜂一樣跑來跑去,到哪兒都被轟出來。我習慣性地朝路邊伸出大拇指,一個長得很帥的男人走過來。“沒錯吧?你想在機場搭順風車?你從哪兒來?”“中國。怎麼,機場就不能搭順風車嗎?”他看了一眼我們麵前排成一隊的出租車,手指做成“八”字狀托住下巴,“你太有創意了,好吧,坐我的車吧!”我鑽進他墨綠色的小車。
“你怎麼想的,嗯?站在出租車麵前搭順風車?”他又兀自地大笑起來,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很搞笑,可能當時在走神兒吧。
“我沒錢了。隻能搭順風車。”一半兒真一半兒假。“我以為今天會離開約旦,所以把身上的JD(約旦貨幣,約旦第納爾的簡稱)都花光了。”這是真的,但我兜裏有美元。
“結果呢?為什麼沒走?”
“輪船,飛機,都不讓我坐唄。”
“為什麼?你是壞女孩兒嗎?”
“……”
不會又要說一遍吧,我正心裏叫苦。他突然開口了:
“嫁給我吧,你不用離開約旦了。”
“嗯?開什麼玩笑?”
“沒有啊,你真的可以考慮嫁給我。我有錢,而且隻有一個老婆。”
“你真有意思。”我沒有弄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但和一個陌生男子用婚姻打哈哈的確很尷尬。我隻好假裝聽不明白,扭過臉去看窗外,不在表情和語言上給他縱容的機會。
“你怎麼了?在考慮我的建議嗎?你可以先去我家看看。我的妻子會喜歡你的。”我回過頭,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我沒開玩笑!”他迅速地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臉。
“幹什麼?”我大吼了一聲,嚇了他一跳。
“你不會要跳車吧!”
“要是你再亂動!”
他吹了一聲口哨,“我愛你,嫁給我吧!”他沒有碰我,挺了幾下下身,聲音賴了吧唧的。
我遠遠地看到了旅館門口的瀑布噴泉,心裏踏實了。
旅館門口,前台大叔正在和一位老人聊天。“停車,就這裏,我去問問我爸爸同意不同意我嫁給你。”我狠狠地甩了他的車門,張開雙臂迎向前台大叔。大叔吃驚地瞪著眼睛,嘴張成大大的O形。他一把抱住我,溫暖的氣息讓我忍不住想哭。大叔拍拍我的後背:“我的女兒,你怎麼又回來了?出了什麼事?”餘光裏看到綠色的小車倏地滑走了。
“我需要在亞喀巴申請埃及簽證,周一。這幾天,我要好好地玩玩。”大叔拉著我的胳膊走進旅館,看著我的眼神很迷惑。“你不高興嗎?我至少要住3天呢。”“高興,高興,你住這裏也行,住我家也行。”
周五我去了死海,搭了一輛麵包車。車子裏是從安曼過來的一家人,住在我的隔壁。媽媽不會說英文,抱著個小女孩兒坐在一角,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大兒子會一些,他一再向我解釋,他們不會去收費的海灘。那裏全是不穿衣服的外國人。他的原話是他們不能看,很堅決很厭惡的表情。
沒有想到,死海這樣藍,如果不是小男孩一再指著確認,我真不敢相信眼前這片深藍色的水就是死海。我們到的是免費的海灘,從路基下到海邊是一堆堆的垃圾和飛成團兒的蒼蠅,正午的太陽火球一樣烤著大地,你可以看到蒸騰在水麵上的虛影,聞到彌漫在空中糊住你鼻孔的鹹味。為了不傷害他們的情感,我盡量避免顯示出厭惡的表情。對糊到身上的蒼蠅隻是輕輕地拍了拍。
水邊被湖水吐出來的鹽白花花地泛著銀光,坐在岸邊一動不動的婦女像一尊尊黑色的雕像。嶙峋的石頭圍出的一小窪水裏,幾個男人光著上身泡在裏邊。媽媽一手抱著小女孩兒一手翻著海邊的石頭,小男孩用鏟子鏟起下邊黑黑的泥放到帶來的小桶裏。“我妹妹下個星期出嫁,我們要送給她一些海泥,讓她泡泡手泡泡腳。”父親接過媽媽懷裏的小女兒,把她的小腳泡到水裏,小女兒高興地一邊笑一邊用小腳打水。“你們外國人很相信海泥,說能美白還能治病,是真的吧?”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