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人們喊去吃飯的時候,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們的美味是燒烤以及各家帶來的沙拉。他們吃烤肉的方式也很特別。喜歡把肉弄成碎碎的,然後從瓶瓶罐罐裏挑出各色菜醬抹在上邊,然後再用像貝殼形狀一樣的硬餅托著,大口大口地往嘴裏送。邊吃還要邊“哈哈”地大笑,一定要笑出聲,一定要笑得身動體搖。我問他們為什麼這樣高興,他們笑著反問:“不笑做什麼?”
出於禮貌我沒有問,但他們主動告訴我他們的職業。兩個女人是商場的收銀員,一個男的是卡車司機,年收入在6萬美元左右,近幾年收入不固定,都是有活兒了現被老板叫過去。還有一個是郵遞員,由於是室外作業且有一定的危險性,收入比較好,年收入在12萬美元。另外兩個打散工。他們在介紹自己的時候非常自豪,對現有的生活也十分滿意。男人們特別喜歡釣魚,一提起釣魚,話題就爭著說。他們說,不管怎樣,每周都要全家出動去河裏釣魚。他們的漁具都很好,一個男的興奮得差點兒回家把他的漁具取來展示一下。女人的話題當然離不開孩子和衣服,和她們一起聊天很舒服,像我的近鄰,我的閨閣密友。
我心裏算了一筆賬,美國住房和保險是最貴的,占到收入的二分之一。還要支付孩子的教育費用,以及日常開銷。他們的收入不算高,特別是打散工,收入更沒有保障。我實在控製不住好奇心,冒昧地問了一句:“你們的收入除去支出還有多少用來存款?”
他們爭著回答:“存款做什麼?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為什麼要為明天存款?”“我們都是有錢就花,大家一起花。沒錢了就去掙,天無絕人之路。”“有錢就吃肉,沒錢就吃麵。該高興的時候就要高興。”說著一個女人放起了音樂,男人、女人、孩子們開始跳舞。跳累了,就來吃幾口,吃完了,再去跳。
看著墨西哥人的簡單的快樂,不禁想起我的“發小”。
記得他摟著女朋友來我家,請我做參謀買房,說隻要一個安樂窩,五六十平方米,兩人擠著親熱。女友在他懷中幸福地微笑。後來喜歡上了美式家具,因為家具都很大,決定要大房子了。於是我又開始摁著計算器幫他算貸款利息。市中心的一百平方米以上的房子不敢考慮了,五環以外尋摸。坐公交車上班是不靠譜了,決定買車。買什麼樣的車呢?低檔車吧,開不了幾年要換,而且不能兼顧形象問題;一步到位吧,資產又下去一半,房子又買不起了。參謀了幾次我就失去了這個“發小”的消息,再打電話已經沒有興奮的笑聲了。
忽然開始懷念這個“發小”的笑聲了,記得他最喜歡吃麥芽糖,每次我把糖瓜放到他手裏就能聽到他哈哈的笑聲,他說他幸福得有些眩暈。後來他就不停地給我描繪幸福的彼岸。15年前在薊門橋的大土坡上告訴我考上大學就是幸福,10年前仰望玻璃幕牆的大廈告訴我有固定收入就是幸福, 7年前電話裏告訴我不用再跑客戶就是幸福,3年前摟著未婚妻告訴我有自己的房子就是幸福。我們迫不及待地給幸福下定義,想一步跨到快樂的終點。結果發現幸福永遠是被拋棄的一個個願望後的下一個願望。就像電腦中了病毒,一個比一個強大,一個比一個詭異,層出不窮。我們隻有不停地殺毒,不停地吃更強的抗生素。
也許就像猶太諺語說的那樣,人需要的隻是蘋果、水、麵包。都有了就該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