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雜誌,查找荷蘭特色美食,“鯡魚”跳入眼簾。
最出名的地方是沃倫丹,距離阿姆斯特丹隻有三十多公裏,但是沒有公交車。我搭乘了一日遊的車,隨著人群混了一天,最後一站終於到達了沃倫丹。
一個童話般的村莊。街道規整,房屋俏皮,紅磚鋪道,青苔勾縫,但感覺中少了那麼點人氣。一隻長腳的大鷺鷥悠然地在路中間踱步,灰色的羽毛,彎曲的後背,一雙大腳,一步一頓,像海邊漫步的老人,裝著滿腹的心事。我跟在鷺鷥的後邊,用它的步速前行。一個小男孩兒偷偷地跟在我後邊,我回頭,他靦腆地笑。鷺鷥慢悠悠地停在一個魚檔前,一條小魚飛出,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鷺鷥一歪頭,長長的尖嘴準確無誤地叼住魚腹,給那條優美的弧線畫了一個句號。“哈哈”一個爽朗的笑聲走出魚檔,麵容憨厚,頭發銀白,兩頰通紅。“老夥計,真準時啊!”
“埃裏克爺爺,奶奶要兩份梭魚三明治。她去買麵包一會兒就過來。”小男孩兒腆著小肚子,歪著頭,奶聲奶氣的,一雙大眼睛不時地瞟我。
埃裏克大叔真是手腳麻利,從一個盛滿醬汁的小盆裏撈出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在盆邊兒甩了甩。我指著黑色的醬汁問他:“盆裏的是什麼汁兒?”“主要是鹽,還有一些秘製調料。”說到秘製調料,埃裏克大叔嘿嘿地笑了兩聲,像個大孩子顯擺著獨門絕技。他用左手按住魚,右手用一把長相奇特的小刀,從頭到尾一下就劃開了魚身。立起刀身用刀背上的彎鉤在魚肚裏轉了兩下就把裏邊的內髒收拾幹淨了,拎著魚尾巴在另一個醬汁盆裏又涮了涮,放到張口的麵包裏,墊上生菜,鋪上兩片奶酪,擠上幾道蛋黃醬,白紙一卷。動作一氣嗬成,嫻熟漂亮。
“酷!”我不由自主地讚歎。
“35年。”埃裏克大叔雙手撐著腰,一臉的自豪。“我從父親手裏接過來,自己做鯡魚,都有35年了。”
我吃驚地看著這個不足四平方米的魚檔。“35年?!”
“我7歲的時候隨父母搬來沃倫丹。父親開了這個魚檔,後來把手藝傳給了我。當年父親出海打魚,我和母親守著魚檔。父親打魚的本事極好,每年鯡魚節的時候都力拔頭籌,他的鯡魚拍賣的價格總是最高。”
“一條鯡魚,埃裏克大叔。”一個黃頭發黃胡子戴著棒球帽的男人把自行車停在了檔口,用腳支住車身。“媽媽做的黑莓醬,讓您嚐嚐。”埃裏克大叔又飛快地卷好一個鯡魚三明治塞到小夥子手裏,拿走他手中的果醬。“再見,埃裏克大叔。”小夥子蹬起車子,搖搖晃晃地邊吃邊騎,還不忘回頭招招手。“慢點!”埃裏克在後邊衝他嚷。
“我‘發小’的兒子,在阿姆斯特丹上班,周末回來住兩天。”大叔說。
“這裏的老住戶還很多嗎?”
“漁村蓋成這樣還怎麼住?每天都是遊客來來往往的。我不舍得走,一是爸爸留下的魚檔在這裏,大家都熟悉了我在這裏做鯡魚。二是這裏熱鬧,生意好做。不用出海打魚,有人直接送來,我隻是表演一下。這裏的老住戶都搬到後邊去了,我們真正的沃倫丹村。不過,他們來這裏買東西的時候都會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我們埃裏克家的魚檔是沃倫丹最古老的風景。”
果然,不時地有人過來和埃裏克大叔打招呼,有買鯡魚的也有點名要梭魚的。一看就是熟客,沒人問價格,埃裏克大叔也不征求意見,看一眼就知道怎麼搭配。他們不僅和埃裏克大叔聊天,也彼此擁抱,打招呼,哈哈大笑地嘮家常。這種久違的感覺,讓我想起小時候住在胡同裏的情形。那時候,下了學在外邊跳皮筋,誰家喊吃飯就一起跟著跑過去,蹭吃蹭喝。我們也是這樣打打鬧鬧,被家長喝來喝去,一起吃東西的感覺真好!
我讓埃裏克大叔也給我做一條鯡魚。
“你打算怎麼吃?”他笑嘻嘻地看著我。
“怎麼吃?”我疑惑地看著他。“不就是三明治嗎?”
“不,你應該像沃倫丹人一樣吃鯡魚。”埃裏克大叔嘰裏呱啦地跟他的食客們說了幾句。大家馬上把我聚攏到中間,爭先恐後地教我怎麼吃鯡魚。一個身材高大、滿頰緋紅、留著拉碴胡子的男人拍拍我的肩讓我看著他。
他用手拎起一條鯡魚,仰著頭,把魚整條地往嘴裏送。
一條魚被他整條地吞到嘴裏,他大口嚼著魚,得意揚揚地看著大家。大夥為他喝彩,也紛紛拿起自己手中的魚,像喝酒一樣,彼此碰一下,然後也是仰脖吞魚。
生魚啊,我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吃呢,現在還要吞?
善解人意的埃裏克大叔沒有讓我跟他們一樣吞吃,他還是把魚夾在一個麵包中間,上邊放了幾片酸黃瓜,點了幾滴橄欖油,遞給我。我猛著膽子咬了一口,是生魚的味道,但沒有想象的那麼恐怖。有酸黃瓜壓著味道,感覺還行!我大口大口地吃,也引來了喝彩聲。一幫人吃完彼此告別,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