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撾,自然生長(2 / 3)

後來騎行的山路開始變得恐怖。每天不騎行50公裏是翻不出大山見不到村莊的。上坡的二十多公裏幾乎要推行,坡太陡了,花了4小時推行至山頂,然後是連續的大下坡。下坡雖然不累,但很可怕。坡陡彎急,左山右澗,還要不時地躲避深深淺淺的坑和大大小小的石頭。神經高度緊張,雙手雙腳在下車的一刹那是哆嗦的。

一是因為緊張的,二是被震的緣故。我的隨手拍在雙層防護下都被震掛了。Y在前邊騎得很快,讓我擔心不已。

山區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救援措施幾乎為零,一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我鄭重地向Y發出通牒,減慢速度,我沒有能力承受打擊。他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減慢了速度。每次在坡下看到我平安著陸都感歎一句“謝天謝地,你平安地下來了”。我也是,遠遠地看見那個綠色的身影心裏就特別踏實。以前總愛說“每天都活得快樂,就不在乎哪天離開”,現在意識到自己對死亡理解得淺薄,現在的我就想好好活著。不是懼怕死,而是想更好地活。

艱苦中的快樂是孩子們的笑臉和老撾啤酒。特別是孩子們,剛剛騎到村口就被他們的笑臉和歡呼聲圍住。“SABAI-DII”、“SABAI-DII”,問好的叫聲此起彼伏。膽子大一點的孩子跟著我們的自行車跑,拍拍包,碰碰我們就高興得不得了。小一點的孩子站在門口,或者被抱在懷裏也怯怯地跟著喊“SABAI-DII”,每個人看到我們都會停下手裏的事情或是點點頭或是擺擺手。

“SABAI-DII”的喊聲大大小小來自四麵八方。路過大一點的村子還會有半大的孩子跟我們“飆車”,車輪搗得飛快,見我們猛蹬兩下就超過他很是不服氣。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的車一邊更加飛速地緊搗。每一次的進村和出村就像舉行一場儀式。我們減慢車速,等候著孩子們的蜂擁而至,先是越聚越多然後再越來越少。有的孩子光著腳跟我們的車跑出村子好幾十米,我們一再擺手說再見,他們還是跟著跑,最後隻好狠狠心快速蹬車,頭也不敢回。我倆說好,每天騎車不管多累多倦,進村的時候一定要保持微笑,保持熱情,要跟孩子們玩一會兒。

要知道,在這大山裏很多孩子八九歲就開始跟著父母幹體力活,該上學的日子卻忙於生存。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光著小腳,沒有一件玩具。我們的到來對他們很重要,也許就是這一天裏他們碰到的最大的事情。路過歡樂,我們便是彼此的歡樂。我希望在他的記憶裏,有那麼一天,他會高興地跟別人說,村裏來了兩個騎車的外國人。

土路最怕下雨,但還是讓我們趕上了一場,不是很大,但雨水和土也和出不少的大小泥丸。Y的前擋泥板幾天前掉了,一直沒有安上,黃色的泥點兒甩了一臉。

剛開始我沒有反應過來,以為他被太陽曬過敏了起的斑點,心裏正想著怎樣安慰他。走近一看是大大小小的泥點子,就哈哈大笑起來。Y一臉的嚴肅:“車胎好像紮了。”“真的?要不先打點氣看看。能湊合到下一個村子最好。”一輛摩托車停在了我們身邊,下來兩個男的。沒說一句話,看Y在給車胎打氣就一起上來幫忙,然後又一聲不吭地騎車走了。勉勉強強地推到村口,車胎又癟了,Y決定補胎。

天快黑了,我用手電光追著Y,讓他翻騰出補胎的工具。四個男孩兒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頭頂頭地出現在我的手電光裏。擰著眉認真地看著Y。沒有任何交流他們其中的兩個走開了,剩下的兩個蹲了下來,幫助Y抽出內胎。其中一個用一隻手輕輕捂在胎上,另一隻手慢慢旋轉,突然停住,把內胎舉給我們看。“找到紮的位置了。”Y看了看,“還不小呢。”男孩用小銼刀打磨紮孔的地方,Y拿出快速修補貼把孔堵住,又打磨平整。

男孩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紮孔的地方。三個人齊心協力把胎裝好,打氣。全過程二十來分鍾,沒有說話的聲音,隻有越來越重的雨聲,這時才發現我們四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兩把傘罩住了。是剛才走開的那兩個孩子,他們手裏舉著兩把大大的傘。

兩把傘,六個人,黑黑的一團走進村子。我們投宿在一個男孩兒的家裏,大大的一間高腳木屋沒有任何家具,隻有一張薄薄的席子。全家圍坐一個火盆,上邊烤著牛肉串、雞肉塊。不時有油滴下去,火苗一躥,劈啪一響,兩個小孩就哈哈地笑。母親遞給我兩個香蕉葉包著的糯米團,父親遞給我們牛肉串。我讓小孩子們先吃,他們隻是笑著往後躲。炭火照得每個人的臉都紅撲撲的,從裏到外都暖暖的。這一刻,我覺得睡什麼樣的地方,有沒有床墊,真的不那麼重要。

一連騎了10天的山路,終於進到平原區。我們把疲憊的身體慵懶地釋放在了孟威諾,一個南烏河畔隱蔽的小村莊,連綿的山脈被河水阻隔,形成半封閉的寡民小國。

一部分村民操著熟練的英語為遠道而來的遊客提供周到的服務,一部分村民則旁若無人地過著他們樸素的生活。

這裏沒有電話,沒有網絡,自己發電,用太陽曬熱水洗澡。

晚上10點停止發電,全村一片漆黑,隻能上床睡覺。我們有一種過集體生活的感覺。在這裏,時間是自然流淌的,沒有準點起航的船,沒有必須要做的事,隻要你心靜可以看到時間慢慢地從你身邊滑過。碼頭上,乘客和船夫都心領神會地任由時間流走。沒有統籌管理,人少多等會兒。人多,就不停地騰挪。一會兒被安排上這條船,一會兒被趕到那條船。聊天是碼頭最普遍最受歡迎的項目,我還神來一筆地給旁邊一個法國女孩看了手相,她用老撾的方式為我係上保佑平安的白繩。在這裏大家都學會了老撾人的微笑,學會了放下理性,肆意地享受用直覺去做事的快樂。

說來好笑,艱苦的大山被我們一座座穿越了,坑坑窪窪的路麵也顫顫巍巍地闖過來了,沒想到在風和日麗的清晨,在風景秀麗的萬榮我卻高難度地從車上摔了下來。一身泥猴似的進到路邊一戶人家。女主人放下手裏的活一邊咂摸著嘴,一邊幫我打好一盆水。我簡單衝洗了一下,傷口火燒火燎的,比我想象的嚴重。投宿了一家安靜的家庭旅館,我們是唯一的住戶。小姑娘給了我們最好的房間,門前就是一片稻田和喀斯特地貌的青山。

衝了一個冷水澡,我看清了自己的傷勢。胳膊和腿上有大麵積擦傷,不是很嚴重,但需要清洗消毒。左手腕有些腫,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去了隻有外科和骨科兩個科室的萬榮醫院,碰到了同樣摔倒的各國人士若幹,興致盎然地想要和他們合影,紀念一下異國的同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