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九五六年六月,如火如荼的肅反運動在神州大地進行了近一年。
受赤山大廟尼姑靜怡、“敵特嫌疑分子”“大河鵝”張若蘭的牽連,薑開明被人打成重傷。
那一日正是六月十六日。自這一日起,他開始吐血。
開始吐得很多,每次吐的血能將臉盆底部蓋住。後來吐得少了,每次吐的血在半碗左右。
開始吐血時頻率較高,後來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
那時薑玉泉已滿十周歲。
那時的他和別的窮孩子一樣,正處於無憂無慮的年齡。
他不知道社會的複雜和人生的艱難。不知道父母的煩惱和痛苦。也不知道埋怨窮苦的日子,痛恨缺衣少食的生活。
他整日介隻知道有趣和快樂。很少覺得失落和煩悶。
他白天黑夜都沉浸在自已的幸福的童年世界中,在這裏有著童話一般的色彩和趣味。
爹爹日日吐血,他日日放學之後就四處撒野。如同無韁的野馬一樣,馳騁在他的王國的大草原上。
有一天傍晚,他從莊子後麵生產隊鴨圍子前的蘆蕩裏遊泳回來。走進屋子,他就習慣性地吸一陣鼻子。以之捕捉他早已聞慣了的血腥味兒。
連嗅了幾下之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那種特殊的味道竟然消失了,代之以一股很難聞的臭鴨蛋的味道。
為了證實爹爹是否還在吐血,他就跑到他的床前。
爹爹的床前像往常一樣擺放了一個平時洗臉用的小木盆,盆裏還是有血,隻不過比以前多得多,顏色也沒有往日鮮豔,屬於暗淡、發黑那種。
他湊近這個小木盆之後,伸過頭來嗅了嗅,結果聞到了一股臭鴨蛋的味道。
聞到這股很難聞的味道之後,聯想到以前的那種不一樣的血腥味兒,心直口快的他便脫口而出,說道:“媽媽,媽媽,怎麼會有一股臭鴨蛋的味道?”
也許是久處於這個氣味所在的環境之中造成了媽媽“大河鴨”嗅覺遲鈍,聞言,正在伏侍爹爹的她一邊四處尋找臭味之源一邊用鼻子不停地嗅著。
“莫非家裏藏了一個臭鴨蛋?我們家可沒有鴨子呀!”媽媽邊琢磨邊說道。
“啊?臭鴨蛋?在哪裏?我好久沒吃了,今天特別想吃,真想吃!”正躺在堂間牆角邊上門板床上閉目養神的爹爹突然睜開眼晴笑著說道,瘦得皮包骨頭、臘黃蒼老的臉上顯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聞言,媽媽急得抓撓腮。
因為讓孩子他爹吃一隻新鮮的鴨蛋並不是什麼難事,可要是滿足處於重病之中的他這個特殊的嗜好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孩子他爹,我去買一隻鴨蛋”“大河鴨”邊說邊側過身來,準備往外衝。
“你能買到臭鴨蛋?唉!”爹爹長歎一聲。臉上的神情黯淡下來。
“大河鴨”哪敢忤逆奄奄一息之人,可又想不出什麼辦法,束手無策的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爹爹,變蛋你肯吃啵?”一直注意父母對話內容的薑玉泉此時插嘴問道。
“變蛋哪有臭鴨蛋好吃啊!”爹爹有氣無力地說道。
“到哪兒去找臭鴨蛋呢?”媽媽忍不住說道,一臉的痛苦、為難。
“我知道!”薑玉泉說罷,拔腿便跑。
“伢子,你去哪裏?!”天色已黑,媽媽擔心兒子的安全,就問道。
“真是我的好伢子!”爹爹顯出一臉的滿意神情。
“我去找臭鴨蛋!”薑玉泉直往前衝,頭也不回。
薑玉泉一口氣跑到莊子後麵鴨圍子前的蘆蕩旁,然後三下五除二扒光身上的衣裳。脫得精光之後,無暇喘息片刻的他一頭紮進了水中。
幾天前,他的同莊同學兼好友孫重藻曾在這兒摸到過一隻臭鴨蛋。當時覺得它不能吃,他便將它扔進了河中。現在想起這一件事情之後,他便來此尋找這些對爹爹來說十分珍貴的食物。
薑玉泉一個猛子紮得又深又遠。他來到水底之後手腳並用。手摸腳蹬,尋找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