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葉雲蘿望進少女雙眼,就如同望見了一江春水。心底滿腔的悲傷與擔憂,竟奇跡似的平複了下來,統統融化在她溫婉的笑意裏。
真是個如同春水一樣婉柔靈秀的女子嗬!就連同樣身為女子的葉雲蘿,也忍不住看呆。
“出來做什麼?進去!”司徒冰封看著少女,卻好像有點不高興。
少女笑了笑,一點也不被司徒冰封身上散發的寒冷影響,溫溫柔柔道:“好,我這就進去。”
司徒冰封跟著把手裏的葉無愁塞進去,順便把葉雲蘿也推了進去。他留在外邊駕駛馬車,順著街道向前馳去。
馬車裏,葉雲蘿急急把葉無愁放平,就要去解他身上衣衫,觀察傷勢。
那少女卻輕輕伸出手,擋住葉雲蘿,輕聲道:“姑娘莫急,等到了客棧裏,公子自會為他包紮傷口。這裏地處西北,風中塵沙甚多,姑娘如在此時解了這位小公子衣衫,那小公子下車時傷口被吹入風沙,可就危險了。”
少女一番話不急不緩,溫溫雅雅,極是讓人信服。
葉雲蘿心憂無愁傷重,本就已經六神無主,現在聽了少女所言,連忙收回手,含淚道:“謝謝姑娘,我弟弟傷勢沉重,倒是打擾姑娘了。”
“姑娘客氣了,我是公子的侍女蘇蘇。公子的朋友受了傷,自然要細心照顧。”少女抿唇,溫然而笑。
“什麼?”葉雲蘿呆了,訥訥道,“你……是司徒冰封的侍女?”
老天瞎眼了嗎?這樣風華絕代的一個少女,居然是侍女?!
不!想必是司徒冰封瞎了眼!
少女絲毫沒有難過神色,反而欣然一笑,道:“是的,我是公子的侍女。”停了停,又悠然道:“能留在公子身邊當侍女,我很開心。”
她是真的開心,那並不絕頂美麗卻絕頂婉秀的白皙臉容上,散發的全是滿足與喜悅。
葉雲蘿糊塗了,不敢相信,有女子當侍女會當得那樣開心。
為什麼以前她當莫星辰的侍女,隻感覺麻煩和苦惱?
還沒等葉雲蘿想完,馬車停下來了。
把葉無愁安頓進一間幹淨客房,司徒冰封果然如同侍女蘇蘇所言,動手為葉無愁清洗包紮好了傷口。
還好,葉無愁的刀傷是從右肩拖下劃過前胸,看著血流一地,凶險無比,其實並沒性命之憂,隻要敷好傷藥臥床靜養幾日,多進補些好湯食,就可以恢複。
葉雲蘿終於可以放下心來,卻怎麼也不肯葉無愁房間,像生了根一樣坐在葉無愁榻前的一張椅子上,要等著葉無愁睜眼醒來。
她在自責,非常非常自責。
若不是為了她,無愁怎麼會來流光府尋她?又怎麼會帶著她來到西北、被那可怕的蒙胡人砍上這可怕的一刀?
她是把葉無愁當親弟弟看待的,恨不得那一刀是砍在她的身上!
見葉雲蘿執意守在房裏不肯走,司徒冰封沒有一個字廢話,直接轉身走路。蘇蘇溫言勸了半晌,見葉雲蘿不肯,也隻得放棄。
就這樣,葉雲蘿陪伴著葉無愁,在房裏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葉無愁醒轉。
眼角看到葉雲蘿正低頭伏在榻邊沉睡,葉無愁用力支撐左手,稍稍坐起來一些,有些不確定地輕喚:“阿蘿?”
他,沒死嗎?
那個蒙胡人拿那麼嚇人的彎刀砍他,居然沒死?!
耳聞葉無愁輕喚,正伏在榻邊的葉雲蘿頓時猛抬起頭,盯住葉無愁驚喜道:“阿愁!你終於醒了,嚇死姐姐了!”
葉無愁先是一笑,然後又皺眉,道:“跟你說不要你當我姐姐的,怎麼阿蘿又忘了?”
“好好好,隻要無愁高興,當什麼都行!”淚光盈盈,葉雲蘿實在是歡喜得有些胡言亂語、說話不經大腦。
果然,葉無愁一聽之下頓時張大眼睛,急急追問:“真的?阿蘿是說真的嗎?隻要我高興,真的當什麼都行嗎?”
“啊?”葉雲蘿一呆,這才察覺自己禍從口出。
見她這樣,葉無愁頓時消去臉上喜色,鬱鬱道:“就知道,阿蘿是逗我玩的!”
“阿愁,我不是故意逗你的,隻是……”葉雲蘿有些歉疚,低聲勸慰。
“我知道!”葉無愁打斷她,低低道,“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本事保護阿蘿,害得阿蘿差點被蒙胡人抓走,連我自己也差點被殺死。”
葉雲蘿見他蒼白秀氣的臉上滿是黯然神情,頓時不舍,溫言道:“不,阿愁,你很勇敢,隻是那些蒙胡人太多太厲害而已。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變得很厲害的。到那時,你一定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葉無愁聽了,鬱悶的臉色終於和緩,道:“那阿蘿沒有怪我是麼?也會等我長大一些、變厲害一些的,對嗎?”
“是,我當然不會怪阿愁。”葉雲蘿笑,卻不回答另一個問題。
等無愁長大、變厲害嗎?
她想,那應該是另一個女子應該做的事吧?
葉無愁卻滿足地笑了,眉眼彎彎盯著葉雲蘿看,輕輕道:“阿蘿,我剛才還以為自己死掉了呢,心想怎麼老天爺瞎了眼,把阿蘿也送過來了。等身上傷口開始痛,才知道我沒死,阿蘿也沒死。”
“什麼?你傷口痛了?”葉雲蘿聞言,沒顧得上他語中深情,卻嚇得花容失色。
急急站起身低頭細查葉無愁胸前傷口,見厚厚包紮的白布裏並沒血跡滲出,才微微鬆了口氣。
抬眼,正要關照葉無愁小心別裂了傷口,卻見葉無愁抬手捉住了自己一縷長發,雙眼晶亮望著自己。
“無愁?”葉雲蘿被他捉住了長發,站不直身,訝然詢問。
“阿蘿,我好不容易揀回了性命,你讓我親上一親,好不好?”葉無愁微笑望著她,滿臉期盼。
“啊?”葉雲蘿先是一呆,然後臉上微紅,笑罵:“臭小子!傷還沒好呢,就想來占我便宜了嗎?”
說著,就要伸手去葉無愁手裏搶回頭發。
可是,葉無愁的動作卻比她快,左手微一用力,已經拉得葉雲蘿俯下頭來,然後,正正迎上葉雲蘿唇瓣。
“呀……”葉雲蘿瞪大雙眼猝不及防,唇上一涼,已被葉無愁親到。
兩人眼對眼、唇對唇地靜止了短短一刻,然後豁然分開。
葉雲蘿跳起站回榻邊,正要開口責備,眼角卻掃到了一個人影。
以為是司徒冰封或是蘇蘇,葉雲蘿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但等她紅著臉轉頭細看,才如石雕一樣愣住。
門口站立的,哪裏是司徒冰封或者蘇蘇?
分明是……滿身風塵、麵目森冷的莫星辰!
“好,好得很!原來不肯呆在本殿下府裏,是因為姐弟情深嗎?”莫星辰已經在房門口立了半晌,足夠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此時,他眼底的怒氣,簡直比炎陽還要灼人。
“你……你怎麼來了……”葉雲蘿站著,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些心慌意亂。
她慌什麼?是慌莫星辰找來,還是慌莫星辰看到了她與葉無愁的親近?
莫星辰咬牙不發一言,突地邁步走近,直接抓住葉雲蘿向外走去,看也不看一眼榻上的葉無愁。
“喂!你做什麼,你要帶我去哪裏?無愁……無愁的傷還沒好呢……”葉雲蘿一路驚叫,卻無可奈何地被莫星辰抓著向客棧外拖。
“閉嘴!”莫星辰臉色陰鬱得像塊鐵,生硬地把葉雲蘿向馬背上一扔。
“不要!我不能丟下無愁!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要照顧他的啊!”葉雲蘿從驚呼變成懇求,哀哀仰望莫星辰。
“親人?”莫星辰冷笑,道,“有和親人那樣親熱的嗎?”
說到這裏,莫星辰猛地揚鞭打馬,一騎絕塵。
“無愁……”葉雲蘿眼看著離客棧越來越遠,無力落淚。
無愁還在客棧裏,司徒冰封和蘇蘇會留下照顧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