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他,說不介意那是騙自己,可,卻也沒想象中的那麼介意。
要他提親的是她,拒絕提親的也是她。這個常微涼,真是矛盾呢。自從吻了她,隻要他一靠近,她就跳開三尺,弄得他有點……煩。
從沒哄過女人,這種情況該怎麼解決?
一早起來,本想著如前日一樣看著姐弟二人出門開鋪,剛到門邊,裏麵衝出來的大娘迎頭撞上,細問才知常家這些天在鬧鬼。微涼家鬧鬼,他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所以,他成了陳媽口中的“法師”。
“我姐很好,你……”
“獨搖,我一點也不好。”沙啞的聲音由廊外傳來,不複清脆。
常獨搖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讓她瞧不到大大咧咧坐在堂上的高大人影,“怎麼啦?哪兒不舒服?”
“我昨兒半夜醒過一次,真的看到窗外有黑乎乎的東西飛來飛去,嚇死我了。”偏偏昨夜起了風,窗欞咯吱咯吱的,不知是那些黑影撞出的聲音,還是風吹打的聲音,“法師呢,快叫陳媽請法師,我……”
“小姐,法師來了。”
聞言,從獨搖身邊側出一顆腦袋,眼下一圈青灰,看得出昨夜沒睡安穩,“在哪兒……你、你……怎麼是你?”
果然是雙胞胎,就連反應也是一模一樣。
“你會捉鬼?”他到底是幹什麼的?芽
“會點皮毛。”
“真的?”繞過弟弟,她走到他身邊,看到一身灰衣後皺起眉,“你沒衣服換嗎?”
“……”
“驅鬼要多少時間?”
“……”她的問題不太好回答。至少,他沒見到他們口中的“鬼”究竟是什麼東西,會不會與他找尋的東西有關?
“姐,別跟他瞎扯,我讓禿寶再去請……”
“不必了。”打斷弟弟的建議,常微涼小手一拍,“你幫我驅鬼,我告訴你在哪兒見過真正的黑齒人,兩相互換,如何?”
看他的樣子,神情雖然總是憨厚,漆黑晶亮的眼神卻不是任人欺負的角色,當時又羞又氣打了他,還以為他會死纏不放……嗯,他也的確是死纏不放,天天在鋪外當門神。
這種看似無害的男人,絕對是那種說一不二,一板一眼,看準了認定了就死不鬆口……啊啊,是死不放手的類型。
他最初找上她,就是因為新推的黑玉固齒膏和她一口做招牌的黑牙,既然他想知道何處有真正的黑齒人,她也不是小氣的人,隻要驅了鬼,讓常家恢複平靜,告訴他又何妨。如此,他也不會再向她提親了吧。
唉,想到這兒,胸口有些悶,定是昨夜未睡好的下場。撇開心頭突來的悶氣,她等他點頭。
“你真的見過黑齒人?芽天生的,不是用那個……膏染出來的?”聽她提到黑齒,關注的眼神分散了些,似乎關心她多於別人。
“黑玉固齒膏。”她咬字清楚。
“你……不生我的氣了?”漆黑的眸子鎖著微笑的臉,憶起那晚醉酒的她,也憶起脖間軟軟的觸感。
她的唇,很軟,很香。讓他忍不住想……
“嗚——”窮奇低鳴,喚回他又開始發呆的心神。
“我打你一巴掌,你氣不氣?”她反問,頰上染起微微桃色,卻不移開對視的眼。
真是個膽大的姑娘啊。盯著她的笑,他不自覺地搖頭起來,“……不氣。”
沒人敢打他,她卻毫不猶豫。一想到臂間細滑的腰身,看到她氣紅了眼睛,似乎,那一巴掌也算不得什麼了。
朋友常說他一板一眼認死理,不知變通。他哪裏不知變通啦,這叫原則!
“真的不氣?”
“不氣。”他笑。
“就這麼定了。”微微一頓,市儈的笑浮上紅唇,炫得他眼前一花。
八月末的太陽,又是清晨時分,沒那麼刺眼吧。
攝緹忖著:她說“定了”。定了什麼?
“你從哪兒來?”
“……很遠的地方。”
“海外嗎?芽什麼國家?”
“古骨家族。”
“沒聽過,想必是很遠的地方了。你來廣州城幹什麼?”
“找東西。”
“找黑牙齒?”
“不是,應該是……全黑的人骨。”
正在買澄沙糕的女子全身一震,驚詫回頭,“人骨?你的意思是……”抖抖的手指拈不住糕點,眼看就要落地。
伸手一撈,新鮮的澄沙糕落入他手中,“嗯,我找的東西是黑色異人骨。”
“那……那是什麼東西?”她賣黑玉固齒膏,可從未聽過藥材中有一味叫“黑色異人骨”的。若要人骨全黑,隻有一種可能——“不按君臣”。
“什麼是不按君臣?”拉著顫抖的小手走到街邊,攝緹不明白她喃喃念的是什麼意思。
“不按君臣?”倒喝一口氣,她神色更顯吃驚,“你……你想對誰不按君臣?”“噔噔噔”,倒退三大步,她猶如受驚的白兔。
他們姐弟雖說沒按照爹的期望成為醫家大夫,至少鋪裏賣的還算是藥;加上家中醫書甚多,號脈懸絲雖不擅長,基本的藥方子還是懂的。這“不按君臣”四字,在醫家來說,可謂大忌。他他他……他懷的什麼歹毒心思?
“歹毒?”
“喝!”趕緊捂著嘴,常微涼再退三步。
“怎麼了,微涼?”他趨前四步,低頭貼近。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四下顧望,確定正午的街上沒什麼行人,她靠近他小聲道,“主病之為君,佐君之為臣,應臣之為使。醫方子向來是以君臣相配,君是主藥,臣是輔藥。不按君臣,就是顛倒用藥和分量,這種違反藥理的胡亂用藥,根本是在下毒。咱們說人不按君臣,是指暗地裏下毒害人。”
下毒關他什麼事?攝緹雖不明所以,可望著她緊張的小臉,不由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口裏的黑色……異人骨,不會是指被人毒死後的人骨吧?倘若配錯藥給人喝下,死後骨頭的確有變黑的可能……你若真要找這樣的人骨,最好藥要下得重,才能看到全黑的……”
呀,呸呸呸,她出什麼餿主意呢?芽常微涼趕緊捂嘴。
“……”這就是歹毒的心思?他眨了眨眼,莞爾,“不。我起初也以為那副骨骼是遭人投毒才顯現黑色,其實不是。他們天生的……”
他正想仔細解釋,遠遠的街頭突然出現一隊華服人群,為首的男子長發飄飄,身後一幹人身著整齊青色綢衣,氣勢洶洶地衝過來。
“就是他,就是他。看準了。”
一隊人還沒衝過街,就聽為首的褐衣男子大叫著加快腳步,俊美的臉上全是……氣急敗壞。
拉著攝緹退到商鋪的簷下,常微涼好奇觀望,不知又是哪家的公子當街尋仇。就見那位氣急敗壞的褐衣男子一陣風衝到……她的麵前?
咦?找錯仇家了吧。
“木尊,我的爺,總算找到你了。天啊,你有多長時間沒換衣服了?有多長時間沒換靴子了?有多長時間沒給窮奇洗刷了?”
啥?不是找她啊。
瞅著褐衣俊公子一把抱住神色木然的攝緹,他臉色微變,她竟升起“寧願看他憨厚的笑”的念頭。他一直牽著她的手,又要空出一手為她拎著澄沙糕,似乎萬般無奈地被那男子抱住,素來光滑的額上似乎閃了數閃,極像青筋暴起。
“放手。”低沉的聲音夾了些情緒,不比對她說話時溫柔。
“木尊,我放手,你不會走著走著就不見了吧?”褐衣公子似乎不知死活。
“凱、風。”他緩緩叫出褐衣公子的名字,掃了眼青衣隨從。
“木尊,屬下遠遠就看你挺高興的,不會找到了吧?芽哈哈,太好了,這樣一來,其他四尊就沒法和你比了。這次的升官發財非你莫屬。”念了一堆才放開他,凱風看到他手中牽著的女子,神色一閃,愣了片刻後立即恢複,“木尊,這位姑娘……”
“微涼,你要喚她常姑娘。”五指緊了緊,見微涼盯著凱風眼也不眨,他心中竟騰起惱意。
“常姑娘,在下凱風。木尊的……”
“你找了我幾天?”攝緹突然插話,眸子射向多嘴的侍衛。
主子開口,凱風顧不得這位骨碌眨眼的俏皮姑娘,趕緊道:“二十六天。屬下找了二十六天。”
“我天天洗澡,襪子也有換,隻是外衣沒換。”他瞪了凱風一眼,剛毅的臉上仍是老實模樣,“還有,你讓我到哪兒買靴子換?芽這兒買得到嗎?”
“……”木尊在生氣嗎?他不過殷勤地詢問了幾句,沒必要瞪他吧?芽凱風覷了覷,不敢確定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有沒有火氣。
“找我幹嗎?”
嗚……有火氣啊?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