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埋伏(3 / 3)

“小穆。”花如語輕柔的聲音如和風般在生死攸關的對峙之中拂過,“一直以來,姐姐最大的心願是與她所等待的人重聚,你明白麼?”

旻元和荊惟霖聞言,均為之一愕,微微動容。

花如語卻側過了頭,向一旁的顏瑛珧看去,半眯起雙眼,似在暗示著什麼,一壁幽幽道:“我相信你無論怎麼決定,都不會傷害姐姐,你會讓姐姐平安無事的,是麼?”

旻元霎時怔住了,頃刻間,他猛然明白了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搖頭揚聲道:“不!你們不能——”

花如語和顏瑛珧卻不約而同地一下偏過身子,朝身側士兵手中的血跡尚未幹透的刀刃挺身而去——

“如語……”

“拉下她們!”荊惟霖陡然一驚,急急下令。然而還是稍遲了一步,鋒利的刀身已然穿進了顏瑛珧和花如語的身軀,一時鮮血直流,觸目驚心。

“如語……”這時,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地飄揚在寒風中,氣若遊絲,含糊不清,疑真似假。

隻有旻元和荊惟霖得以確認無誤地知悉,這是如言的聲音!

旻元震驚地低頭看向花如言,隻見她如小扇般的眼睫毛輕輕地抖動著,臉龐上不知何時開始竟已是淚流滿麵,迷蒙於她眉宇間的一抹淒愴濃不可化,無聲無息地蔓延在她漸顯明晰的神色間,更慢慢地在她半睜欲閉的雙眸之內彙成了沉痛的悲傷。

“如言……如言,你醒了?你聽到麼?聽到我的聲音麼?”旻元不可置信地低喚,他忙不迭地蹲下了身子,把花如言放在草地上,花容月貌二人連忙上前為她挼下鬥篷的兜頭,難掩激動地輕聲喚道:“如言姐姐……”

荊惟霖滿臉急切地看著如言,聽到身後重傷在地的花如語顫聲道:“姐姐……姐姐終於醒了嗎?”疼憐的焦灼使他整顆心備受煎熬,勉力壓抑著對如言的擔憂之情,冷靜如初地道:“把如言交給我,我馬上放了她們!”

花如言緩緩地睜開了緊閉已久的雙眸,唯覺眼前亮光刺目,倏然視線又稍覺舒適了一些,原來是花容月貌二人貼心地擋在了她跟前,為她遮去了驟然入目的日光。思緒卻未有一刻的停頓,此間的境況,她不是沒有知覺的,她都知道,旻元身陷險境,如語和顏瑛珧舍身相救,以及……以勝利之師的姿態歸來的惟霖。

她自旻元懷中轉首,看到佇立在鍾離承前方的那個身披重重鎧甲的挺拔身影,頭腦兀自昏重,眼花繚亂,已不能再看清他的麵容了,隻得弱聲道:“惟霖,我跟……你回去,你不要傷害……他們……”

感覺到旻元呼吸漸顯沉重,她勉強提起一口氣,道:“小穆,你說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你何嚐不是如此?可是現在我知道你已經明白……明白我的心思,和你自己的心思……事到如今……我隻想求你,相信惟霖,相信他,一定不會傷害你們……”

旻元雙眼通紅,容色灰冷,猶豫片刻後,扶著她的雙手方慢慢地鬆開了力道。

荊惟霖當即命人把花如語和顏瑛珧二人扶起,與此同時,花容月貌也一左一右地把花如言攙扶起身,雙方要麼是重傷在身,要麼是舊患初愈,隻一腳深一腳淺、百感交集地向彼此一心所係的人走近。

與如語擦肩而過之時,花如言略停了一下腳步,深深地、關切地望進了妹妹的雙眸中,如語也稍作停頓,麵容蒼茫而哀絕,姐妹二人默然相望,卻沒有任何言語,最終各自垂下了首,依舊前行。

花如言半垂螓首,視線是一片跳躍不定的迷蒙,仿佛整個天地也是虛無飄渺的,她仍然身置夢境之中,她並不曾真正醒來,就連自己的每一腳步,也似踏足於軟綿綿的浮雲之上,唯恐下一步,便要自雲端跌下,從迷離不清的蒙昧中徹底醒轉。

當日一別,竟成了苦候牽掛的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卻不想抬起頭,不想將目光投向他,她甚至在將要接近他之際闔上了雙眼,她生怕,下一刻睜開眼便是夢醒,然後得悉殘酷的真相,他的歸來隻是她的一場虛罔癡想。

卻倏然感覺花容月貌放開了扶持她的手,她身子搖搖欲墜起來,旋即另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臂彎將她擁入了冰冷生硬的胸懷之中,她微覺身上硌得難受,卻又忍不住在嘴角泛起了安心舒懷的微笑,隻因她從這個並不如預期中溫暖的懷抱中,呼吸到了熟悉的氣息,是她牢牢記在腦際之內的溫心記憶,是她開始清晰地意識到這並非是夢幻泡影的失而複得。

“如言……”他在她耳畔呢喃似地低喚,帶著胡碴子的下巴輕輕地抵在她額際,微微的發癢,是真實的觸感。

她想把他看個清楚,她想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可是緊接著,她知道無法如願了,神緒一陣的繚亂,渾沉昏重之感再度襲進頭腦之間,她渾身無力地靠在了他懷中,來不及回應他擔憂的呼喚,便重墮迷夢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