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未嚐不好,起碼有容不會感到傷心,很快就能繼續生活下去。”
她滿臉無所謂的態度叫龔長天氣急,這女人到底要怎樣才肯停下來好好休息?是不是一定要他下最後通牒啊?“既然你不在乎有容對你的看法,不想回這個家,又為什麼非堅持住在這裏不可呢?你完全可以搬出去獨居啊!這樣我們互不影響,你多晚回家……甚至不回家也無所謂。”
他這是在趕她走嗎?秋水無意聯想,可現實擺在麵前。深呼吸,她覺得肩上的擔子太重,她不想背了。
“我知道,你要跟羅小姐結婚,我住在這裏到底不方便。有容是你兒子,他有權利跟父親生活在一起,我呢……我什麼也不是,再賴在這兒就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了。你放心,你訂下跟羅小姐結婚日期,我馬上就搬,決不會讓你難辦的。”
“你在說些什麼啊?”龔長天被她講得莫名其妙,談話明顯跑題了。他懶得跟她打嘴仗,還是直截了當告誡她比較好,“既然你住在這個家裏,你就得遵守這個家的家規,門禁時間是晚上十點,有任何特殊情況要提前打招呼。逾時不歸,你就別回來了。”
秋水冷笑,她既不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女兒, 還用得著門禁來規範她的行為?芽?選
“龔長天,你有那麼多時間管我,不如趕緊娶羅小姐這個標準好老婆進門,既能照顧兒子,又能照顧你。現在這個社會,如此符合做你老婆的完美人選可不多了。要是錯過了她,你不小心娶了別人,結果恐怕又是你一腳把人踢走。”
她這話明顯暗示當年他遞離婚協議書給她的事,說好不提當年事,她又犯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暗示我當年提出離婚對你很不公平,你很委屈嗎?”
“沒什麼。”她不想提,怕極了因此而來的爭吵,她不想再跟他鬧了,剛才隻是一時失口。
說都已經說了,再掩飾未免太晚。龔長天直切問題中心:“從我們再見麵起,你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及當年事,難道到現在你都沒有反省你當初犯下的過錯嗎?”
秋水本不想跟他多說,在他一再追問下,沉睡的失落終於覺醒了。仰望著他,那眼神名叫控訴。
“我不該委屈嗎?婆婆……我是說……你媽的死隻是一個意外,為什麼老天要我用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你是我老公啊!是我決心愛一輩子的人啊!你不是在神麵前說要照顧我一輩子,愛我一輩子嗎?芽為什麼你那麼輕易就放棄了我們的婚姻?舍棄了我?”
龔長天被她逼問得連連倒退,終於退到了原則邊緣,此時不反擊便等同於後悔當年的決定——他不能!
“你那樣對我媽,你要我怎麼跟你過下去?”
為了當年的事,她失去了丈夫,她反省了七年,如今她命不久矣,她衷心祈求:神啊!請站在我的身邊,讓長天聽到我的辯解。
“長天,一直以來你聽的始終都是婆婆的一麵之詞,你關心過我嗎?問過我的想法嗎?我和你媽媽不合,你就整天借故工作忙不回家。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時候,你媽媽都是怎麼說我的?”
你這個沒人要的小妖精居然勾引我兒子!像你這種爹媽都不愛的棄兒根本沒權利得到我寶貝兒子的愛!要知道,他可是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寶,你算什麼東西?
那些刺耳的咒罵猶在耳邊,多年來未說出口的辯駁已脫口而出。
“對!我是孤兒,我不知道我爸媽是誰,我一出生就被他們拋棄了,這不是我的錯。我在孤兒院裏長大,沒讀過多少書,考不上名牌大學。能做內衣模特,能靠自己的專長賺錢我已經很開心了。我的工作就是穿著內衣走在眾人目光裏,即使有男人對我‘視淫’我也沒辦法。我沒丟誰的臉啊!可就因為這些,婆婆看不起我,嫌棄我,時刻想把我從你身邊趕走,這些……你都問過嗎?”
這些事曾發生在她身上嗎?他不知道,連想都沒想過。在他的記憶裏,母親是這世界上最善良、最溫柔、最可敬的女人。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怪,兩顆心彼此相愛,每夜每夜睡在對方的枕邊,以為夠親密、夠熟悉了,到頭來卻發現連自己給對方造成的傷害都沒發現。
“秋水,你說的這些……是……是真的嗎?我……我不知道……”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懷疑她的話嗎?算了,他信又如何,不信又怎樣,反正都已經太晚了。婆婆去世以後再提這些,便是她這個活人的罪過了。
“我要去休息了,你……自便。”
她選擇沉睡,他卻徹夜難眠。
人類與身俱來的探究心理讓龔長天找來了當年駐守在家的傭人,往事一點點揭開,沒想到,他做夢也沒想到她跟母親之間居然有這麼多的恩怨糾葛。
從他把秋水帶到母親麵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讓獨自撫養他長大的寡母失望了。這輩子,隻此一次他違背了母親的意願,堅持己見娶了心愛的女子為妻。
男人的想法是很自私的,總以為日日相處之後,愛了自己前半輩子的女人會喜歡上自己將要守候後半輩子的另一個女人。
一個男人想與愛他的兩個女人和平共處,這種想法本身便是個悲劇。
母親惡毒的言語遠比她的責難來得殘酷,若不是自己當麵追問傭人,龔長天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在他眼裏一向和藹慈祥如菩薩般的母親在秋水麵前如同巫婆一般,一再發出詛咒的怨念。
最後的結局是必然的,區別隻在時間遲早而已。
怪隻怪他太忽略兩個女人的感受,才會讓災難匆匆而來。
那時的他太在乎自己在秋水麵前的形象,說好了是娶她買新房,可身為會計師,他哪有足夠的錢買下那棟大房子?芽為了給她舒適的家,他借用了她做內衣模特多年積攢下的所有存款。為了男人的尊嚴,他誓言結婚三年內還清借她的錢。
從會計師到精算師,他一邊考試取得資格證一邊努力工作賺錢還債,對老婆的忽略根本是由來已久的。
掐滅煙蒂,多少年不曾有的念頭迅速盤踞他的腦海——他對秋水……太薄情了。
不聽她的解釋,不給她任何挽回的餘地,他固執地判了她死刑,連個申辯的機會也不曾給過。
直到她帶著兒子和快死的消息走到他麵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是不是該對她好一點,起碼不要讓她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呢?
抓起車鑰匙,他的行動比他的決定來得更快。
手握方向盤,龔長天接通她的手機,這個時候她應該在片場忙著拍廣告吧!希望能找到她,他已經為今晚做好安排,先去接她,然後兩個人一起接有容放學,一家三口再去逛超市準備晚飯……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這一切無比甜蜜。
於是,等待電話被接通的時間就顯得特別漫長,好在大街上有很多滿足眼欲的東西可以供人消遣。
街頭的大屏幕上正滾動播出著一則內衣廣告,女主角極盡曖昧之能事,用無比煽情的動作挑開內衣絲帶,雖然衣物足以庇體,可那舉動那神態顯然是在勾引一位看上去非常具有種馬品質的男士,正當觀眾看得“性”趣十足,廣告戛然而止,隻留下“未完待續”的字樣。
身為男人,龔長天承認自己像街頭所有正在駐足觀賞廣告片的男人一樣,被廣告女主角的性感模樣給吸引了。
可是身為這位廣告模特的丈夫……準確說是“前夫”,他有砸碎大屏幕的衝動。
好死不死,這時候電話接通了——
“秋水,你該死的在哪兒?”
口氣不對,秋水懷疑自己又哪裏得罪他了,“我在片場拍廣告,幹嗎?”
“是那個該死的內衣廣告?”說這話的時候,他差點咬碎自己的牙齒。
什麼時候“該死的”成了他的口頭禪?秋水翻了一記白眼,“如果你沒什麼要緊事,我要去工作了,賺不到錢,可沒有男人肯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