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紆芯,你真的要回去嗎?”
燕紆芯站在花叢中,風過處,揚起百花搖曳,風過處,揚起群蝶翩然。曾經是那麼天真的笑顏,而今卻隻留落寞和憂鬱。不過,這也難怪,像燕紆芯這樣的美人,一夜之間卻叫人毀了容貌,即使再有豁達的個性,也不可能做到全然的不介意。畢竟,隻是一個二八年齡的少女。
“前些天,收到大哥的書信,說爹娘記掛紆芯,要紆芯回家。所以……”說話時,她不期然地側過臉,以未受傷的半邊臉對著韞紫,“而且,離家也有好些日子,是該回去看看了。”
“那麼何時再回來?”
燕紆芯勉強地笑笑,“不知道呀,可能會好長時間見不著麵吧。”麵對韞紫,心中有無數感覺。初始,也曾埋怨她為她帶來的厄運。那會兒,她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大聲地哭泣,說什麼也不肯見韞紫的麵。
可是,到後來卻越想越難過,不為自己,而是為韞紫。那樣深沉的愛,幾乎讓人敬佩的執著,卻隻為了一片虛無。根本不值得的。
“紆芯的家是在長江邊上嗎?”
“是呀,兩岸是連綿的青山,江麵上有點點漁帆。”無法說出自己的心思,因為彼此的關係變得那麼敏感奇怪。
沒有話,依舊是這樣。看來,紆芯還不肯接受她。
“小姐,行李已經放上馬車了。魏師傅讓我問你什麼時候走。”月華的聲音突然傳來,她站在燕紆芯身後,雙目敵視地看著韞紫。
燕紆芯拋下手中的數瓣花瓣,紫色的花瓣在她的周圍打著旋,劃出絢麗的風景。“韞紫,有空就來長江看看吧,青山,綠水,會使你的心情好一些的。月華,我們走吧。”
出了院門,發現裴玨正站在一邊。
燕紆芯奔過去,緊緊地擁抱了他一下。“裴玨,我走了。”
“還是個長不大的丫頭。”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他一直都很自責。想要負起責任,可是沒想到燕紆芯卻說什麼也不同意。
“我這下要走了,祝福一下吧。”
裴玨貼著她的耳朵說:“美好的女孩都會有一個最好的結果,相信我。”
淚水頓時溢出。她笑著說:“我信。”再一次,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
擦幹眼淚,露出笑臉,她還是來時那個勇敢堅強率真的女孩。登上車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回頭,對著韞紫粲然一笑,大聲說:“韞紫,你要再接再厲呀。”那一刻,她心中的顧慮已經全消了,即使是對裴硯,她也不再恨了。裴玨說得對,恨一個人太累了,人要學會讓自己快樂,學會包容別人。恨別人,自己是永遠不會快樂的。她不要這樣。
“韞紫。好女孩,該有完美的愛情,以及好的結局。你會幸福的,我相信。”
韞紫哭了。淚水來得居然那麼猛烈。
五月。還是春天。
這一季的春似乎特別冗長,讓人備覺壓抑。燕紆芯走了,韞紫整日關在房裏,幾乎足不出戶,還有裴硯,他已經有好幾天不曾見到他了。整個裴家似乎再次陷於一片靜瑟之中。靜瑟得讓人恐慌。裴玨對這樣的安靜並不陌生,從小到大實在有太多的不幸皆始於這樣的寧靜。
裴玨苦苦地微笑。裴硯現在在幹什麼呢?應該是在報仇吧。這些天不時有消息傳來,說是鳴玉針和裴家劍再現江湖。鳴玉針?裴家劍?好久好久沒聽到這兩個名字了。鳴玉針是他母親白盈竹的家傳絕技,而裴家劍則是他父親的絕技。而現在江湖中卻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物,以裴家劍大開殺戒,而每每殺完人之後,又總會在屍體上插上一枚鳴玉針。所有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他,他這個鳴玉針與裴家劍的惟一傳人。
是裴硯吧。如果沒有猜錯,那個神秘人應該是裴硯。因為鳴玉針和裴家劍譜被盜都是在裴硯回家之後才發生的。
裴硯。每一次想到裴硯,他的心總會有太多的刺痛與陰暗。他們是兄弟,流著相同的血液,卻……
裴玨一向是寬容的。也許從小就看過太多的悲劇,也許是太了解裴硯的辛酸過往,所以他總想能幫他一把、拉他一把。灰色的記憶,應該源於最初的失衡。殘酷的個性,也應該來自於孤獨的生活。也許,讓他的生活不再孤獨,這才是惟一的解答。
這樣一點光芒,讓他覺得有了希望,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希望。寂寞會要了一個人的命,仇恨更是如此。
不知不覺中,他又走進了園中,順著小徑,走向裴硯的臥房。
裴硯的房內依舊是冷冽無比的空氣,沒有人。今天,裴硯又會在哪裏,又會把劍刺入哪個人的胸膛。
他坐在裴硯的床上,眉頭微微地皺著,明朗的臉上是一絲淺淺的陰鬱。
房間裏,很冷。即使這已經是明媚的五月,但他依舊感到帶著寒氣的風打著臉頰時的疼痛。陽光仿佛並沒有照到裴硯,所以有裴硯的地方總是會一片陰冷,不知是裴硯拒絕了陽光,還是陽光拒絕了裴硯。
也許是想得太出神了,所以一向敏感的他沒有發現門已經開了。裴硯一身黑衣,正斜倚靠在門上,劍握在手上,閃著寒光,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有眼睛中迸射出殺意。他靠在那裏,似乎在等待,等待著裴玨發現他的到來。更或者他是在思考,思考著是不是該一劍殺了他這個惟一的弟弟。總之,很長久的時間裏,他都沒有動,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終於,冥思中的裴玨發現了房間裏不同之前的異樣。他抬起頭,問:“是大哥嗎?”
裴硯還是斜靠在門邊,沒有表情,惟一變化的是他收斂了眼睛裏的殺意。他略帶嘲笑地說:“玨,你這樣活著真是辛苦,哪天被別人殺了,大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裴玨隻是回以淡然的微笑。他雖然知道裴硯是在譏諷他的失明,但他不在意,一點也不。
“大哥,你回家也有好些時間了,我一直想找你談談,敘敘舊。十二年了,我們居然一別就是十二年。”
裴硯把劍扣回腰間,關上房門,“是嗎,隻是簡單的敘敘舊?可我不認為我們之間該有什麼事情好談。噢,”他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或許你是替你的未過門的妻子來討還公道。我記得,那個女孩子好像是叫燕什麼的。”
裴玨搖頭。“燕姑娘不是我的妻子。更何況大哥當時是酒醉了,才會有當時的失態之舉。”
裴硯冷冷地微笑。“是嗎?真是大方、寬容。”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那冷冷的聲音已經足以顯現出他的仇怨。這樣的裴硯,這樣的大哥。一時之間,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既然不是為了那個女人,那是為了什麼?不會真的是要跟我談家常吧?”他的聲音尖刻,而不容親近。
裴硯討厭裴玨,沒有理由地討厭。這樣一份討厭讓他心中的恨更加難以平複。他討厭裴玨臉上的無辜表情,討厭他明朗恬然的笑容。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虛情假意得令人作嘔。
“大哥,這些天我都沒有看見你,”裴玨仍是好脾氣地笑,大多時候,他總會讓自己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情。
“這些天?”原來是為了這個,盤問,套話。他陰冷的眼又加重了幾分寒意。“玨,這些天我幹了許多事,可這些事每一件都不會是你願意知道的。當然如果你執意要了解,我也會告訴你的,全部都告訴你。你確定你要知道嗎?”
“大哥,我聽韞紫說,你住的地方叫‘清雅居’,那兒山清水明,很美。”裴玨溫和地說,絲毫沒有因為裴硯的刻意刁難而有一點不悅。
“玨,你不想知道我所做的事嗎?你不好奇嗎?鳴玉針,還有裴家劍同時現身江湖,你不覺得奇怪嗎?”
裴硯始終盯著裴玨,看著他臉上的每一絲波動。
裴玨站起來,走向裴硯,“江湖事自有江湖人去管,裴家不入江湖已有十數年了,江湖上的奇人奇聞又與裴玨何幹?鳴玉針?裴家劍?這些都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