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誠沒有介意許誌彬的置疑,反而由於他的旁觀者清,使得他重新審視這次的決定。誠如他所希望的,眼下所有人都以為他浪子回頭,真真切切地投入到這一次戀愛中,以為葉可可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以為他可以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嗬,多嶄新的人生哪!
隻是,他心裏的聲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這麼做不是為了別人的“以為”,而是要自己“以為”,他隻是自我催眠而已。他希望自己能夠重頭來過,就像以往每一段不得善終的感情初期一樣,他認真、他付出、他努力,他卻失敗。這次的對象是可可,所以他更慎重,卻惶恐結果令她失望。
除了在感情上受挫,其他領域他都是得意非凡。讀書時他連續三年拿過全額獎學金,畢業時他組織的集體旅遊誘人到別的班也擠破頭報名,工作了老板放心把最棘手的Case交給他,從業務員到部門經理他的表現有目共睹。可唯獨在愛情上,他輸得慘慘慘。
胡秘書不請自入,因為她不知上司還在勤力加班。
“經理,還沒走?”
“我在等廣告部的企劃。”在下屬麵前怎可承認自己生活空虛,不知該到哪裏去?
“可是你今天有約啊。”胡秘書盡職地翻著工作手冊。
“有約?”他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胡秘書用力點頭,“三天前你讓我訂了今天金貿君悅七點的位子。”
他想起來了,確實,今晚他約了可可。
“現在幾點了?”
“九點半了。”胡秘書說得好小聲,好像做錯事的是她。
夏嵐誠拎起外套就往外跑,身後胡秘書還在高聲提醒。
“經理,今晚高架封路,要繞路才行。”
車速超過150碼,一路飆到君悅,夏嵐誠顧不上泊車,甩上車門就急匆匆地進電梯。饒是如此,當他殺到餐廳時他訂的桌子早已人去樓空。
盡管料到這樣的結果他還是拉住了服務生。
“請問5號桌有沒有人來過?”
“幾個小時前有位小姐坐在那兒說等人。”
“幾點的事?”
“大約七點不到,她等了兩個小時後就走了。”
走了?她為什麼不打他電話?
服務生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夏嵐誠恍然道:“您是夏先生嗎?”等了一晚上總算等到正主了。
“是。”
“您還用餐嗎?”
“不用了。”
坐回車裏,夏嵐誠拿出手機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確實沒有未接電話和留言。也就是說可可在等他的兩個小時裏並沒有找他,隻是坐在那裏默默地等著。他調出她的電話,按下通話鍵,他應該道歉。可是鈴聲還響不到兩聲他就匆匆掛上,他能說什麼呢?
他的思緒很亂,可可可以等在餐廳等他兩個小時,他卻坐在車上不到二十分鍾便打了瞌睡。車裏的冷氣將他凍醒,卻沒將壞心情一並冷凍,他歎了口氣驅車回家。
在樓下的便利店裏,他盯著貨架上咖啡旁的脫脂牛奶發呆。這是玉盈最愛喝的牛奶,從前每回他買咖啡時就會幫她捎一罐。很多便利店都喜歡將咖啡和這種牛奶放在一起,她說這代表他們天生絕配。就因為她這句話,即使和她分手了,他還是會帶一罐牛奶回家,在樓下愛心人士為無家可歸的野貓搭建的小屋前,他將牛奶倒在小碗裏,靜靜地等著周邊的野貓探頭探腦地將牛奶舔食幹淨。它們喝完了,他的一罐咖啡也解決了,然後拍拍手回家。
今天,他控製住了自己,結賬時並沒有買脫脂牛奶,卻也忘了拿他的速溶咖啡。
“先生,你買什麼?”便利店小姐好脾氣地打量他,空空如也的雙手卻站在櫃台前。
這時才發現自己又走神的夏嵐誠隻能順手拿了包櫃台上的口香糖來消除尷尬。
走到家門口的夏嵐誠摸出鑰匙,看著對門猶豫不決。算了,可可應該睡了,等明天一早再給她道歉吧。他如是想著,便將鑰匙插入了鎖眼,順時針旋轉了一周後他推開家門。
穿堂風將他整個人晾在玄關處,他記得一早出門時關了窗戶的,更奇怪的是他聞到陣陣塗料味。夏嵐誠頓時清醒了不少,“啪嗒”一聲將電燈開關摁下,頓時房間大放光明。
讓他更驚奇的是除了嗅覺上的衝擊還有視覺上的,客廳裏原本橙色的牆麵被粉刷成了寶藍色。他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妄為的小偷闖入他家還外帶粉刷牆麵,卻看到“小偷”已經從沙發背後慢慢露出腦袋。
“是不是驚呆了?”還戴著報紙做成的三角帽的可可打著哈欠站起來,指著牆壁道,“喜歡這個顏色嗎?你不是說牆壁上有汙垢嗎?我怎麼清洗都洗不幹淨,幹脆就給你換個顏色。”
“喜歡。”夏嵐誠機械地回答。橙色原本是玉盈的最愛,換了也好。
“真的?”可可欣喜若狂,“我可是一早就來粉刷了,就為了給你個驚喜。”
“還有這個鍾。”她跳到餐廳裏,指著一隻有布穀鳥報時的古董鍾,“我可是逛了很多古玩店才買來的,每到正點它就會‘布穀布穀’地叫個不停。”
夏嵐誠看著她穿著白色的小禮服,想必是晚上等他不來,還沒有換下衣服。
可可見他看自己的裙子,便將裙角握在手裏。
“裙角沾到塗料了,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呢。”
不過她的懊惱很快就被掃除,“對了,我還沒說完呢,你原先那個鍾玻璃表麵都被敲壞了,時針秒針也不走了,我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扔。”
“替我丟了吧。”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布穀鳥的時鍾,卻想不起那個即將丟棄的鍾是什麼樣子。那隻鍾伴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自從玉盈走了,那隻鍾就再也沒走過,始終停在她走的那一刻。
“地板我也抹過了,你放在料理台上的碗我也洗了,髒衣服我送到洗衣店了,明天就可以拿,房間裏的熱帶魚我沒有喂,因為不知道該喂哪包魚食,是紅色那包,還是黃色那包?”
可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似乎不想讓自己停下來,唯有不停地說話才能證明她是存在於這個屋子裏的。
夏嵐誠笑了笑,“都可以。”魚食是他朋友從泰國帶來的,上麵的是泰文她自然不識。
“那就好。”她長歎一口氣,“其實兩包我都放了,真怕毒死它們。”
毒是毒不死,就怕撐死。他靠在沙發上,突然覺得好累,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可可將臉湊到他麵前,“你怎麼不問我是怎麼進你家的?”
看她笑嘻嘻的,他想起來了,順從道:“你怎麼進來的?”他沒有給過她鑰匙。
可可仍舊笑盈盈,“我翻陽台過來的。”
“你翻……”他卻笑不出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張臉。他一直以為她長相娟秀,皮膚白皙,除此之外他從沒有對這個對門的妹妹仔細打量過。現在才發現,她左頰上有淡淡的曬傷的痕跡,幾粒雀斑頑強地盤踞著。大大的眼睛卻有抹不開的黑眼圈,他不記得這是天生還是後天,抑或就是這幾天的疲倦。他的手撫開她的劉海,看到她眉峰處有顆淡褐色的小痣,不仔細瞧倒也看不出來。
“知不知道這裏是四樓?”他喑啞著聲音,有些心疼有些慚愧。
“就算是十四樓我也會這樣做。”將臉埋在他的掌心中,可可輕輕道。怎麼辦呢?他不給她屋子的鑰匙,她可以翻牆。他不給她心門的鑰匙,她也能翻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