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裳來到柯轅宮,把柯轅抱在懷中痛哭失聲,詢問著他的近況,問他有沒有受委屈,息王怎麼樣了?柯轅哽咽著,說那誇邑還算是善待他們父子,父親依舊住在原來的宮中,他的居處也沒有變,還每日來探視,說完指向身後的紫蒙,這位很好的嬤嬤也是他找來的。
葛裳“哦”了一聲,抬頭看向一直在身邊站立的紫蒙,雖說年紀大些,卻是慈眉善目,眼神中透露著關切。她看著葛裳睇來的目光,歎了一口氣,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是瀅漓公主乳母的遠房表妹,聽說少主每日啼哭,表姐便讓我進宮侍候,也算是有緣,少主見到我竟然就不再哭了。”
葛裳感激地點了點頭,“沒想到老嬤嬤還惦記著,有勞你了,柯轅還小,確實需人照料,今天若不是柯轅,我一定與那誇邑拚了性命。”
紫蒙默默地轉過身去,眼望門外,“這些事我也聽說了一些,瀅漓公主跳崖,誇邑竟然瞬間白頭,想是對瀅漓公主也是有一份真情。”
葛裳“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憤憤道:“他是愧的!他欺騙公主的感情,奪取息國江山,讓那麼多將士白白送死,逼得公主跳了崖,這樣的人難道不該千刀萬剮嗎?”
紫蒙的眼中竟然蘊上淚光,喃喃道:“這個人世真是一個苦海。”說罷轉身出去,“葛裳姑娘和少主好好說說話吧,我外麵還有一些活計,我去忙完。”
葛裳看著紫蒙的背影,心中有瞬間的遲疑,覺得這個嬤嬤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她眼睛裏閃出的那層憂傷的光,讓人有些不解。
柯轅像是見到親人般,抱住葛裳的脖頸,“葛裳姐姐我好想念你們,沒想到那個紅衣舞娘就是你呀,平日怎麼沒見葛裳姐姐跳過?”
葛裳聽他問這個,臉上有些微紅,“姐姐是為了給公主報仇,特意跟別人學的,有一個叫嫣然的姐姐,原來是郝利錄王宮的侍妾,她剛進宮的時候,就是一個舞娘,是她教我的。”
柯轅笑了笑,“葛裳姐姐真是有膽量,我早就想殺了誇邑,替姐姐報仇的。”
葛裳忙捂住柯轅的嘴巴,傷感道:“我知道柯轅是一個有膽量的男子漢,但你現在還小,在這裏萬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你的小命就掌在誇邑的手裏,看到你還活著,葛裳比什麼都高興,這也一定是你姐姐的心願,你可不要胡來再出什麼事情。”
柯轅眨著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誇邑忙完一天政務,有些疲累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雖然用武力收複了息國,但民心依舊思念舊主,暴亂此起彼伏,鬧得國無寧日。對付這樣的局麵,誇邑本也是有策略的,不知為什麼,他卻不想再對息國的百姓施暴,發出的政令都是懷柔居多,這樣一來,德有餘而威不足,終究是難以平息。
誇邑站起身,想到外麵走一走,忽有近侍來報,說是老王派來使臣,要麵見他,有要事相商。誇邑眉頭稍擰,心中驀然升起某種不安,想是息國的近況,一定有人報與老王。誇邑緊抿嘴唇,點了點頭,“請他進來!”近侍領命低頭出去。
片刻,一個年逾四十的人被領了進來,誇邑抬頭一望,竟然是父王身邊最得意的謀臣泗海,心中的憂慮更慎,似乎已知道他此來的目的。經過一番寒暄後,泗海漸漸露出此來之意,那就是讓誇邑殺息王及太子柯轅,隻有這樣,才會斷了息國百姓的複息之心,慢慢將其安附,收民心於罕國。
誇邑麵色陰沉,久久不語,他知道父王這一決策於罕國的統一是對的,不殺息王及太子,怕是息國百姓忠君之心不滅呀。他回手撫了撫垂在胸前的白發,心中一痛,難道還要讓他向瀅漓砍下第二刀嗎?嘴角牽出一絲自嘲的冷笑,在瀅漓翩然躍下懸崖的那一刻起,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品嚐到,活著竟然也可以是一種痛苦。
從那以後的日子,他經常會夢到自己長了翅膀,也是那般麻利地一躍而下,聽著耳畔呼呼的風聲,他的心竟然在瞬間釋然。
泗海久久聽不到誇邑的回聲,很詫異地打量他,看著誇邑那一頭白發,心中一歎,有關誇邑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一些,他雖然對瀅漓公主動了真情,但並未因兒女私情而誤了罕國的統一大業,終究還是打了奇石穀那一仗,沒想到瀅漓公主的逝去,竟然讓誇邑瞬間白頭。
如今他又來傳老王的旨意,讓他斬殺瀅漓公主的親人,他能做到嗎?泗海幽然一歎,搖了搖頭,站起身向誇邑抱了抱拳,便直接走出殿去。
誇邑看著泗海的背影,突然想到什麼,騰地從椅中站起來,慌忙向外走去。
息王被帶進柯轅宮,宮外明顯加強了戒備,除了紫蒙,其他人都是不能隨便出宮的。葛裳看到這番情景,心中有些不安,不知誇邑要幹什麼。她隱隱地感到,息王與柯轅留在這裏終究是階下囚,生命隨時都會有危險,應該想辦法救他們出去才好。
湖風送爽,風帶馨香,清水湖畔依舊是花木婆娑綠意盎然。誇邑站立湖畔,任憑湖風吹拂他身後翻飛的白發。這裏曾是他和瀅漓經常來的地方,一草一木間都似乎隱藏著瀅漓俏麗的一顰一笑,讓他心旌搖蕩,伸手去觸,溫涼如水,竟然是一朵綻放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