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心生竊喜(3 / 3)

“就像王家衛電影中的那隻無腳鳥?”她不喜歡那個故事。一個男人,一個再優秀的男人如果他完全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永遠都隻活在搖擺不定中的話,他的人生難道真的就精彩嗎?要知道不能著地、終生搖擺的還有那大鍾上可憐的鍾擺。自以為灑脫,其實早就被可憐地禁錮了而不自知。

“不是。”他肯定道,“我有腳。我不受任何自己以外的力量控製,沒有著陸隻是因為我不想而不是因為我不能。”

“可能你還沒遇到讓你想著陸的理由。”她望著他,眼神中那樣朦朧而憂傷。

他一時看得失了神,“或許……我已經遇到了。”黑瞳觸到她眼中的波動後連忙飛快地補充道:“又或許我已經錯過了。”

“錯過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她想聆聽他的過去,她想豐滿他在自己心中抽象的形象。

“那個故事可長了。”他說的樣子那麼不認真,讓人根本推斷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鍾析,這可不公平。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就算不等價交換,你也至少要告訴我一個吧。”否則她豈不是太虧了。

“你所謂的秘密是?”他故意裝傻,在看到她佯怒的表情後,露出妥協的笑來,“那好吧,就告訴你一個吧。”

在她雙眸一眨不眨的注視下,他似乎有些局促,躊躇了很久之後,他搖頭道,“不行,這個真的不能告訴你。”

她歎氣,給他提出建議:“既然‘這個’不能說,那幹什麼不換‘那個’?”

他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她的建議,然後點頭道:“好,就告訴你那個。”

她聚精會神,等著聽“那個”。

“那年我到土耳其去旅行,然後在愛琴海上,我遇到了一條美人魚。”他看她的反應,似乎仍然聽得很認真,於是繼續道:“那條美人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開朗最有主見的姑娘,所以,我愛上了她。”

“她是不是接下來為了救你而舍去了自己的尾巴,而你卻因為忘記了她……”她不悅地打斷他,這根本就是《美人魚》的故事,他真的當自己是三歲小孩嗎?

“我沒有在講童話。我們相愛,我們熱戀,可是她並不願意為我舍棄她的魚尾。她說如果她在海上我在陸地,那會是兩個人的自由自在。如果勉強任何一方那都是對兩個人的折磨。”他憂傷地望著她,唇角帶著苦澀的笑,“你能了解這種痛苦嗎?兩個將自由看得太重的人,如果沒有相同的方向,越濃的愛越緊的捆綁越是會讓彼此兩敗俱傷。”

該死,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美人魚,可為什麼她明知他在胡言亂語卻還是被他故事中的哀傷所打動了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她露出勉強的笑來,“好了,我現在也放了一個秘密在你那裏了,記得幫我好好保管它。”

他的神情竟然真的像是回望了一段痛苦不堪的曆史後的無力和傷心。她徹底迷茫了,他這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的遇到過一條讓人心醉的美人魚?

“那你現在還愛著她嗎?”她瘋了。不僅信了這個故事,而且還很想知道後續內容。

他搖頭,“隻要一想到正是因為我的放手,她現在才能自由地遨遊在碧海中,我就會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而慶幸。如果愛對彼此來說是可以預見的痛苦,我為什麼還要繼續愛下去?”

“可是你這樣未免放棄得太輕易了。說不定你們互相妥協一下,努力一下,就可以永遠守護著彼此了。”她看慣了為愛不顧一切、為愛勉強維係、為愛彼此折磨的一對對,他的豁然和超脫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麵對她的一臉熱忱,他隻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卻沒有接話。顯然,他保留他自己的觀點。這種保留甚至有些近乎固執。

她無奈地歎息,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枉然。那條美人魚傷他一定傷得很深很深吧,所以他才會選擇用不停歇的苦行般的旅行來撫平自己內心的傷痕。

“好好把握你那位完美先生吧,如果你追求的是樣貌能力和家世而他又恰恰具備這些,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他溫和地向她提議道。

仍然沉浸在他故事情節中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況凱捷,他的突然提起在她聽來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諷刺她的拜金思想。

“為什麼你覺得追求樣貌能力和家世就一定是錯?”或許她的標準不符合他的理想,可這並不表示她就是錯的。她所要的隻不過是無數普通女人向往的穩定和安全。

“我從來沒覺得這是錯,我隻是不認同。”他衝她友好一笑,“你完全可以無視我的不認同,就像當初那麼鮮明地表示‘對我沒興趣’一樣。”這隻是觀點的不同,沒有對錯之分。她會愛上那樣的男人是基於她的生活觀和人生觀,而他從來沒有將自己觀點強加於人的興趣和時間。

“我……”她語塞,對他沒興趣的說法現在再被提起,忽然變得那麼刺耳,“如果我要無視你的觀點,我就不會選擇和你交談了。”她不想無視他的意見,雖然有很多都超出了她的認識範圍,可是她仍然聽得不亦樂乎。

他眼中染上了笑意,“的確是很愉快的交談,我想我在今後的旅途中仍然會記得今晚。”

今後……是了,他和她今晚之後就將各奔東西了,從此可能再也不會相見。她會繼續她的白領生活,而他會繼續滿世界地尋找讓他願意停留的地方。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她喃喃道,聲音很低,可在如此靜謐的夜中,卻仍然還是能夠清楚地被對方聽見。

“應該不會有了。”他以極其肯定的方式否定了彼此之間再見的可能,就像是用一把剪刀毫不留情地剪斷了一根好不容易連起了的細線。

“那還真遺憾。”她轉頭去看他,當讀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波動時,忽然有想知道他心中真實想法的衝動,她想知道他剛才是不是真的起過吻自己的念頭,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在那一刹那怦然心動了。

“鍾析,剛才那一瞬間,我差點誤以為自己喜歡上了你。”她在他閃躲的目光下,以故作輕鬆的口吻飛快道。

這一次,她清楚看到了他眼中的怔滯。

“你喜歡上的隻是月光中的陪伴罷了。”他很快收起自己眉眼間的失態,望著她,平靜地給出答複。

“或許吧。”她聳聳肩,“我也該為回去做準備了。再見吧。”

她在他淡淡的笑容間轉身將背影留給了他。直到這一刻,臉上的輕鬆才轉為一種難以名狀的哀傷。

這真傷人。在知道他也為自己心動過的這一瞬間,她忽然有種想痛哭的衝動。如果他的心始終是平靜的話,他又怎麼會問也沒問,就清楚知道“那一瞬間”指的正是月光下他擁自己在懷的那一刻。在試探出他心中的答案後,她並沒有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感到寬慰或是開心反而覺得自己正在被一浪接一浪的絕望拍打得喘不過氣來。明明彼此生出了好感,卻不能勇敢地去麵對,那是因為無論麵對與否,之後要迎接的都是永恒的分離。

她歎息,單薄的肩膀那麼明顯地起伏了一下。

在背後始終注視著她的鍾析似乎也看到了她的無奈,一抹淡灰色的哀傷劃破了瞳中的平靜,“一定要在你的人生旅程中找到那個目標相同的人,給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