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樊星仍然埋著頭，甕聲甕氣地回話。
“什麼事？”藍天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你喝酒了嗎？”不太確定的口氣，含著試探和擔心。
藍天用腳碰了碰剛剛因倒地而滑落在地板上的酒瓶。木質地板與酒瓶的碰撞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清脆，聲聲敲擊著樊星的耳膜和心。
聽著藍天像一個孩子一樣玩著酒瓶，樊星向前移動兩步，彎曲上身，趴著與藍天的眼睛對視，他眼眸中的紅血絲令她覺得心痛，聲音亦顫抖：“為什麼要喝酒呢？”
“為什麼？為什麼？”藍天不回避這雙清亮如夜空中星星的眼睛，仰視上方掛著哀愁的小臉，喃喃地問：“為什麼你的臉上寫滿憂傷呢？”
樊星俯視著他刻滿悲傷的臉，感受如揪心一般的痛，問：“我是為你而憂傷。為什麼你的臉上刻滿悲傷呢？為什麼要離開東京呢？為什麼你這麼不快樂呢？”
“你想知道嗎？”
突然就有了想說的欲望。在這個喝醉酒的晚上，有暖色的燈光舒緩情緒，有因為自己不開心而悲傷的女孩子相伴，他的心門正悄悄打開，迎接外麵吹來的涼爽微風。
樊星用手撩起藍天額前濃密的發，與那雙曾經帶笑的眼睛相對，說：“我喜歡你的眼睛，我希望它們永遠帶著笑。”
藍天的嘴角浮起一絲絲笑意，開始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時隔兩年，猛然翻出來，每一個小細節，似乎都散發著濃重的悲傷味道，鮮活如水中遊來遊去的魚。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斷強化自己已經忘記。其實，在更多的時候，隻不過是自己騙自己。
隻要打開那麼一個小縫隙，感情就會像開閘而出的滔滔洪水，不可控製。
“啪!”
一滴濡濕的淚珠掉到藍天臉上，順著臉頰，滑到嘴裏，鹹而苦澀。藍天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並沒有流淚。他抬抬眼睛，看到的那一幕令心不由揪緊。隻見樊星趴在地上，淚流滿麵，眼淚一滴一滴正在向著自己的臉做自由落體運動。
藍天趕忙爬起來，與樊星麵對麵席地而坐，雙手慌亂地幫她擦淚，緊張地問：“你哭什麼呢？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一問，本來是無聲無息流淚的樊星開始抽泣，越想越傷心，越哭聲越大。
“不哭了，好不好？你看，我現在好好的，什麼都沒有變。”藍天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拍她的後背，手足無措地安慰道。
他一安慰，樊星“哇”一聲大哭出來，整個人投到他懷裏，放聲哭泣。藍天不再說什麼，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是將她緊緊抱住，試圖給予安慰的力量。或許，是從她身上汲取被重視的溫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樊星離開藍天的懷抱，用手背抹著眼淚，仍在抽抽搭搭。藍天順手幫樊星理理亂掉的長發，對著她哭紅的眼睛問：“星星，為什麼哭呢？”
樊星抽抽鼻翼，聲音斷斷續續：“我——我為你——難過。好悲慘，好痛苦。”
一瞬間，費盡心神築起的防禦劈裏叭啦全部倒塌，藍天冰冷的心忽而發熱。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現在他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樊星嗬，如此平凡簡單的女孩子，沒有亮麗容顏，沒有驕人才華，卻有一顆溫暖善良的心。當別人因為自己的失敗而離開的時候，她卻為自己的傷痛難過到哭泣。
多麼想現在就是永遠，有一個單純女子為自己的傷痛而悲傷，為自己的成功而喝彩。簡單相對，就這樣麵對麵，直至永恒。
“星星，已經過去了。”唉，應該獲得安慰的那一個反倒成了安慰者。藍天閉上眼睛，太平間關閉和袁月頭也不回離開的畫麵一閃而過，淡然道：“已經過去了。”
“可是你永遠不會忘記。”稀裏糊塗的樊星在某些時刻總會特別明白，特別直接，“那些徹骨傷心的痛。”
藍天倒抽一口涼氣，是被人戳中心事的驚悚，被她的直接震驚之餘又想問問那個折磨他兩年的問題，“星星，現在的我，是不是一塌糊塗，是不是令人討厭？”
問題出口後的霎時，他有些後悔，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後悔毫無心理準備地將這個問題抬出來，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期待她理解自己內心的彷徨、猶豫和傷痛，以及因為這些傷痛所帶來的懷疑、頹廢和無所事事。
“人生有跌到穀底的低潮，也有爬到峰頂的高潮。不能因為一個人在峰頂而喜歡他，也不能因為一個人在穀底而討厭他。”樊星悄悄握住藍天的手，輕輕用力，繼續說：“昨天晚上，我看了一部日劇，名字叫做《悠長假期》。故事中的女主角感情、事業皆受挫，男主角則苦於無法突破鋼琴演奏技巧的瓶頸，兩個人皆麵臨了人生的最低潮，似乎是老天刻意讓他們放了一個長長的假期。但他們沒有放棄，彼此支持，終於迎來了人生的另一個開始。藍天學長，權當現在自己正在過一個假期吧，可以放鬆，可以不優秀，甚至可以頹廢。慢慢去積累，悠長的假期過後，就向屬於自己的人生積極地進發吧！”
多麼美妙的說法，把療傷的過程當作度假，把止痛的過程當作積累。藍天不肯就這樣放掉她，追問：“如果我永遠在度假呢？那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會。”樊星飛快回答，“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無關成就。”
藍天反手包住樊星的手，懸在嗓口的心平安降落，一朵微笑慢慢爬上額頭，忍不住小小捉弄她一下，“那你今天中午為什麼沒有來美味世界呢？”
“你以為呢？”樊星反問。
“我不肯說過去的事情，你一試再試，卻沒有進展。所以，你望困難而卻步。”
樊星格格笑起來，邊笑邊說：“學生邀我一起用午餐而已。你，會不會想太多哦？”
轟隆隆！轟隆隆！
頭頂上響起一陣悶雷。
藍天別過臉，死不肯麵對樊星。
這次，麵子丟大啦，竟然和一幫十五歲的少男少女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