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誰在燈火闌珊處(1 / 3)

“喂,茗紗。”陸庭凱疲憊地接起電話,不出意料,果然又是戴茗紗打來的。從那天聚會以後,一直忙得不可開交的大明星仿佛突然閑下來了,每天至少兩個電話打來他這裏。可是並不是美好的緋色暗示,而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事實。

“茗紗,”陸庭凱撫額歎氣,“你真的不是開玩笑?京顏……京顏居然會喜歡那個林淮希?!我還是不能相信!”

電話那邊戴茗紗笑得不帶溫度,“沒用的事你少操心,我就是問你林淮希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答應我再去問你舅舅,到底弄清楚了沒有?”

陸庭凱仍然覺得不可思議,“這件事肯定沒錯,我那天說的全都是事實,不信你再找別人去查,肯定一樣的結果。”

沉默了好半天,戴茗紗的聲音低下來,像是自語:“那個傻丫頭該怎麼辦?”

“茗紗?茗紗,到底怎麼回事?京顏那麼優秀那麼乖巧,怎麼可能會喜歡林淮希!何況林淮希不僅傷了她還一直欺負戲弄她,不恨之入骨就不錯了,根本就不可能喜歡啊!”陸庭凱很焦躁,明明那麼溫柔美好的京顏,怎麼也不可能和記憶裏惡魔一樣的人聯係在一起!

戴茗紗輕聲冷笑,“她不該喜歡林淮希,難道該喜歡你嗎?”

這句話像當頭打了陸庭凱一棒,他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戴茗紗慢條斯理地說:“我知道你從高中就喜歡她,不過沒用,現在多餘的事你不必操心。她喜不喜歡林淮希,也和你沒有關係。”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陸庭凱放下手機,無力地抬頭望向屋頂,戴茗紗……果然還是那麼討厭他。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她已經和許淩然甜甜蜜蜜在一起了,不必像現在,獨自唱著歌,滿眼傷痛。討厭他,也是應該的啊。

外麵天氣晴朗,陽光溫暖不灼烈,樓下形形色色的人川流不息,像一排排忙碌的小昆蟲。都是為了生存奔波。

戴茗紗站在二十一樓的大落地窗前向下看著,靈動嫵媚的眼裏光芒點點。其實……她早就知道,京顏喜歡上了林淮希。雖然相見的時間不多,但好友的每一點變化她都看得清楚。那個傻姑娘,像張白紙,每一點心事都在眼裏,臉上無論怎麼歡笑,她也能看透她那雙眼睛,高興或悲傷,一目了然。

她沒有立場去評價這樣的感情到底對還是錯。愛或者不愛,誰說的也不算。

如果可以控製,這世界上早就沒有悲傷。

林淮希已經死了,這個字多殘忍,死,就是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無論怎麼想念,都再也不會回來了。京顏,她怎麼麵對。

電話響起,是經紀人打來的。戴茗紗吸了口氣,接起電話,很快,平淡地回答了一聲“我馬上過去”,便重新掛上完美的微笑,走出這間陽光美好的休息室。

對於愛,誰都無能為力。

厚重的窗簾遮住每一縷想要竄進來的光線,即使是中午,這間臥室也昏昏暗暗,好像太陽剛剛落山的傍晚。

一張單人睡床上淩亂不堪,亂七八糟扔著很多東西,棉被胡亂堆成一團,寂靜得沒有一絲生氣。過了很久,床角那一團棉被忽然動了動,探出一小塊黑色的頭頂,她微微挑開眼,依然一動不動。

直到手機鈴聲不知道從床上的哪個位置響起,才讓這死寂的臥室有了點響動。

窩在被子裏的人像沒聽見一樣。

鈴聲持續響著,好不容易那邊掛斷了,沒過多久,又再次響起來。鈴聲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鍾,她才艱難地動了動身體,探出一隻手臂,伸到枕頭下麵,拿出呼嘯不停的手機。本想立即掛斷,但看到屏幕上不停閃爍的來電顯示,她遲疑了很久,才按下接聽。

“喂,京顏?”傳來蒼老厚重的男聲。

“是京顏嗎?回答我。”他的聲音不高,但隨意的一兩句話,也透著不用拒絕的魄力。

京顏慢慢張開幹燥的雙唇,努力找回聲音:“教授。”

老人的聲音四平八穩:“你身體怎麼樣了?當初給你的病假是一個月,明天可就該來學校見我了。”

京顏眨眨眼,視野還是不太清晰,“教授……”

老人不語,京顏也不再說話,良久,嚴肅的聲音轉為慈愛,直接說出正題:“京顏,現在有個去英國交換的名額,我打算給你。時間兩年,一個星期後就去報到。”

京顏麻木地握著手機,沒有表情,也沒有回應。

老人終於在電話裏歎了一聲:“孩子,我一直認為你是極聰明的,怎麼遇到事情反而這麼傻?要麼直接了結生命,要麼開始新生活。哪條路該走,你不明白嗎?”他真心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希望她學有所成,這次她突然請病假一個月,便是知道她有事隱瞞,然而了解過後,他也隻是簡單地知道這可憐的孩子永遠失去了愛人。

自然能夠體會她的絕望,但老人平靜而殘忍地說:“一個月的時間,你沒有選擇去死,而是選擇躲起來痛哭,說明你清楚地知道他也希望你好好生活。聽老師的,去英國吧,新的環境,試著開始新生命。”

“教授……”在老師冷靜的話語裏,京顏再次覺得痛不欲生,“我怎麼辦……怎麼辦……”

老人靜默一陣,說:“他希望你怎麼做?”

京顏怔住,好久,忽然迸發出悲慘的痛哭:“他希望……我努力生活……”

老人再次淡淡開口:“既然這麼愛他,就按他的話去做。”

這些話說出口多麼容易,但何其殘酷。京顏覺得自己已經四分五裂,根本拚不成一個完整的人。

她語不成句:“我……等他……要等他……”

老人說:“你打算一直躲在家裏哭著等,還是回到藍天下,微笑著等他?”

她嘴唇發顫,無法回答。

老人平靜如水,仿佛已經看透了所有苦樂悲喜,“不能死,就認真活下去,讀書,看電影,聽音樂,交朋友,把自己打扮漂亮,高高興興地等他,或者去認識新的人。”

“不……”京顏像被刺到一樣尖叫著,“等他!我要等他!”她說著,又慢慢哀沉下去,“他在哪,會回來嗎?教授,他會回來嗎?”

老人默然,沒有欺騙地安撫,隻是說:“不知道。”

已經跌跌撞撞走到這一步,除了繼續走下去,還能怎麼樣呢?人生,愛情,都不可能回頭。

她不能傷害生命,否則,會永遠找不到他。

京顏抹抹滿臉的淚,慢慢坐起來,房間還是那麼昏暗,淩亂不堪,她獨自坐在這裏,像被遺棄的嬰兒。

“……我去。”

老人合眼,終於鬆了口氣,“明天上午九點,我在辦公室等你。”

這個暖冬過得很快,眨眼春暖花開。從學校回來時,看到路邊的樹已經抽出嫩綠得近乎黃色的枝條,風很柔和,吹在臉上,像輕柔的撫摸。

今天最後一次去學校,教授又給了她一些資料,再三叮囑生活瑣事,眼底有藏不住的擔憂。她一直覺得教授是嚴肅冷淡的人,沒想到竟像爺爺一般。她沒有見過爺爺,隻在電視小說裏看到無數塑造出來的形象,嚴謹,偶爾會固執,但可愛而溫情。

下午三點的飛機,行李已經收拾好。

她慢慢沿著街道走回去,細細看著生活了五年的城市。它淡漠,繁華,燈火通明,少有星光。街上總是車水馬龍,人潮攘攘。在她印象中沒什麼好,也沒什麼壞,卻是決定她方向的地方。

回到家裏時,是上午十一點,她草草吃了點東西,擔心堵車,提好行李箱便出了門。她住的仍是大學時的房子,畢業後佩珊去了別的城市,她就一個人租下整套房子。

這裏的交通不太便利,少有出租車會進來,必須走完一條街,到了路口,才會打到車。然而出乎意料的,京顏剛走出樓門沒幾步,後麵飛快地開過一輛出租車,與她擦身而過,是空車!京顏的喊聲脫口而出:“等等!”

她喊聲很大,距離又不遠,理應聽到的。但出租車置若罔聞,繼續向前開。京顏也不再喊了,拖著行李低下頭向路口走著。再抬頭時,驚訝地發現那輛車居然停在了前麵不遠的地方,後備箱已經打開。

京顏連忙加快腳步,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坐進車裏,輕喘著氣說:“去廣白機場。”

車子啟動。車裏有淡淡的水果香。

中午,正是人流高峰,果然有要堵車的跡象。出租車緩緩停在鬆桂路,等待紅燈變換顏色。京顏轉頭看向車窗外,毫無預兆的,心頭一直緊繃的某處忽然碎成粉末。車子停住的右邊,剛好是與他重逢的那個巷口。那夜清冷的街道,毆打悶哼的窄巷,他點燃一點火光,踉蹌著站起來,轉過頭在路燈下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