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文承認自己有點急躁。曆練了三年,已經下定決心贏得汐韞的時候,她卻結婚了。他是料不到她會結婚的。三年前認識的時候他以為她會一直一個人過下去的。汐韞是個特別的女人,而他自認為是了解她的。料不到的是裴梓諾這個變數。但他不會就此放棄。
汐韞走出辦公室就看到守侯在門外的嵇文。
她不是一無所覺的。嵇文看她的眼神,他話裏有意無意的表白,這些都使她煩惱。
她並不想失去嵇文這個朋友,對她來說他畢竟是一個特別的朋友,而且他們確實談得來。她的性子是比較清冷的,不太容易相處,能有一個談得來的朋友也非易事。
一切都取決於他,若他繼續執著於此,她隻能選擇放棄這個朋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事實上依她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有所行動的,他不是一個被動的人,喜歡擁有事情的主導權,這是他強勢的性格所致。這一點梓諾和他很不一樣。
梓諾的性格偏於沉靜豁達。任何事情喜歡順其自然,從不強求。汐韞很喜歡他這種寬容溫和的處世方式,不僅讓自己舒服也讓別人舒服。從這一點講,梓諾其實和郢海是很像的。隻是郢海更多了一份與世無爭的清閑在裏頭。
梓諾是沒辦法有這種清閑的。從小就負擔著自己與妹妹的生計,經曆著那些坎坷又痛苦的事,汐韞認為他是她見過的最堅韌的人。可每當想到他這種堅韌背後的付出她都會覺得心痛。
她現在擔心的是嵇文已經對梓諾有所動作了。
嵇文守在這裏已經一陣子了。既然他已經對梓諾說了那樣的話,他就必須在梓諾之前見到汐韞,把話說清楚。
汐韞仿佛知道他有話要深談,兩人默契地來到辦公大廈附近的咖啡館。
“汐韞……”嵇文剛想開始就被汐韞打斷。
“嵇文,你先聽我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希望你不要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這個人,朋友不多,所以也很珍惜你這個朋友,不想失去。但如果你要執著在那件不可能的事情上,我們就做不成朋友了。”她看著他,溫和地說。“汐韞……”嵇文料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露出痛苦的神情。她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他。這到底算什麼?他是不容許自己有這種差錯的。
“為什麼?!就因為你已經結婚了嗎?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的,三年了,我不相信你才剛剛察覺?”
“嵇文,放棄吧。如果有可能,我又怎會結婚?你早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她的話刺激到他,“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你死去的丈夫,你忘不了他的!你和裴梓諾結婚,可是你愛他嗎?你不愛他的,既然他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汐韞皺起了眉,嵇文這種無理取鬧的言語讓她很不高興,他怎麼會這樣?
“嵇文,你再這樣我們就真的無話可說了。”她的聲音冷冷冰冰,已透露著明顯的不快。
“汐韞,你不敢說嗎?你不愛他!這一點裴梓諾倒比你勇敢,他可是直接告訴我你不愛他的。他都這樣說了你又何必勉強自己和他在一起呢?”嵇文緊盯著她。
汐韞的臉色一下慘白,“你……說什麼……梓諾對你說……說什麼……”她的模樣是大受打擊,實際上現在她的腦裏心裏根本反應不過來嵇文的話。
汐韞的這種神色倒使嵇文怔住了,怎麼回事,她不該有這種反應啊。“汐韞……”
汐韞已經站起身跑出咖啡館。
嵇文看著她跑遠的身影,一下癱倒在椅上,他完全失敗了。他簡直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傻瓜!
久違的沙灘,汐韞已經在沙灘上瘋狂地跑了好一陣,然後頹然地坐倒在地,望著遠方沒有邊際的天海,依舊怔怔地流著眼淚。
肆虐的淚水,為自己,為梓諾。
“郢海,幫幫我!”她抱著自己的雙肩,失聲痛哭起來。
梓諾駕車快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下午的時候忽然接到汐韞的電話,她跑到海邊小鎮,車子拋錨了,沒法回來,要他去接她。
梓諾心裏是亂糟糟的。汐韞不會平白跑去海邊,中午他才剛和嵇文有了那麼一番談話,下午汐韞就莫名其妙地跑去了海邊,看來,嵇文已經找過汐韞了。梓諾不知自己在怕什麼,也許是那脆弱的平靜輕易地被打亂了吧,一切都走了樣?
照著汐韞給的地址很快開到了小鎮。
這是一個樸素古老的村子。一路進來,看到一個個皮膚黝黑,顯得健康純樸的當地人,感覺和城市裏的人很不一樣。梓諾是很少有機會來這樣的地方的。常年的忙碌奔波使得他很少真正舒展下來體味生活……
就像這個村子給他的寧靜節奏,這仿佛是生活裏最原始也最真實的東西。不由自主地,混沌不安的心情漸漸緩和了下來。
望見了那片深藍的海,他將車泊在了一處不妨礙村民的地方。走下車來,延著綿延的沙灘,搜尋那個身影。輕拂的海風,吹亂了他的發,他雙手插進褲袋裏,慢慢地在沙灘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足跡。
“老師!”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透著驚喜與興奮。
他本能地回頭,就看見一個膚色微黑卻漂亮明朗的女駭。女孩圓亮的眼炯炯地看著他,讓他確定了她是在叫他。
女孩在看到他的臉之後卻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怔忡,激動……接著撲過來一下抱住了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師,真的是你嗎?”她又哭又叫。
梓諾慢慢地反應過來,想拉開她的手,她卻抱得緊緊的,“小姐……”
“我是小敏啊,你忘記我了嗎,老師?”她還是激動地哭喊著,淚水熨濕了他的肩膀,襯衫濕了一大片。
“小姐,對不起,你認錯人了。”他抓著她的雙手,推開她,退了幾步。
小敏有點回神,淚眼迷蒙地看著他。他不是老師嗎?的確,他的聲音和老師不一樣,而且,老師已經……
紅著的眼眶又流下淚來,“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因為你長得和死去的老師太像了。”
梓諾心上的感覺有些微妙,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認錯了,和著痛楚的是悲傷,是她們的悲傷感染了他吧,眼前的女孩,還有汐韞……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小鎮,是和郢海連在一起的。
梓諾輕輕地向她揮手,轉過身,順著剛剛的腳印繼續走……
小敏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他,不是老師,卻……又是老師,慢慢的,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老師,回來了。
汐韞回頭,看到了梓諾。他站在她背後,凝視著她。他來了多久?也許已經站了一會兒了。他慢慢地向她走近,她不響,隻是看著他。
他走到了她身邊,伸過長長的手臂,將她攬入懷裏。汐韞靠著他寬厚的肩膀,風幹的淚水又流溢出來。
她看著起伏連綿的海麵,他卻看著她,伸手輕拭著她的眼淚,“別哭,我這裏已經濕了,沒有多餘的地方給你擦了。”她抬眼看著他,皺著眉頭“撲哧”地笑了。
他既愛又憐,攬緊她,“又哭又笑,像個孩子。”
“這是我和郢海認識的地方。”她忽然說。
“我知道。”他應著。
“你知道?”她有點意外,轉身麵對他。
他溫柔的眼停留在她臉上,“剛剛來的時候有人叫我老師,那是郢海的學生吧。”
“對,郢海是很善良很溫柔的人,他的學生都很愛他……”汐韞的聲音飄渺,陰影蒙在她秀美的臉龐,“他以前最喜歡在這裏畫畫。”汐韞說著眼光落在了梓諾的臉上,溫柔而朦朧、深邃而悠遠地透過他。
他知道她是在看著另一個人,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他的心又痛楚起來,無盡的黑洞又在拉扯著他,似要拚命將他拉下,而他拚命抗拒著,這種牽扯與痙攣所帶來的疼痛侵蝕著他的心。
汐韞在看著梓諾,一眨不眨,她清楚地在他眼裏看見疼痛,而她的心也被牽扯著,“我對你說起他,會讓你為難、難過嗎?”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不會,如果想他你就說出來,我可以聽你說。”
“說謊。”汐韞直直地看著梓諾,“你的眼睛明明告訴我你很痛苦,為什麼要隱瞞你的心情呢?”聲音清冷而深邃。第一次被她撕掉了偽裝,她強迫他用赤裸的心麵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