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震驚。因為你和郢海是那麼相像。汐韞和郢海的婚事我也是竭力反對的。”她幽幽一歎,“可是再反對也沒用,汐韞個性倔強又那麼恨我。我越反對的事情她越要對著做。失去郢海之後,她都無法正常生活,卻意外地遇到了你。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安慰。”
梓諾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她。他也許該說,是,我是她的安慰。可是彌滿了苦澀與創痛的心卻怎樣也無法開口。
文慧看著他有些呆滯的表情,又說:“我隻有汐韞一個女兒,雖然關係不好,但還是要她幸福快樂。所以盡管不讚成卻沒有阻止你們結婚。隻是……”她忽然停下,冷厲的雙眼盯著梓諾,“對於你上一次的婚姻我略有耳聞。我想每一個做母親的聽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放心,你說是不是?”
她停了一下,盯了他一會兒又徑自接著說:“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你明知郢海的事卻還能如此從容地和汐韞生活在一起,這一點讓我最不放心。所以有些事我必須和你說清楚。現在,你可以坦白地告訴我,你要什麼?隻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可以答應你。”
“我要什麼……”梓諾慢慢重複著文慧的話,眼神空漠幽遠,語氣悲傷而無力。
宋文慧微一皺眉,“你別想玩什麼花樣!我可以告訴你,汐韞名下的財產是永遠不會落到你的頭上的!如果你背著我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我決不會放過你!”
創痛的靈魂戰栗瑟縮著,秉著最後的力量,他顫抖地告訴她:“您可以放心,我不要什麼。”
汐韞看到梓諾走出書房,她匆匆走到他身邊,但見他灰白的臉色,吃了一驚。
“梓諾,怎麼回事,不舒服嗎?”她滿臉擔憂。
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大概是累了,坐一下就好。”
她真的很不放心,陪在他身邊坐下。
隨著聲響看到稍後走出的母親,她心下便有幾分了然。她站起身攔在母親麵前,“你又做了什麼?”她雙手不禁捏緊,顯得氣憤而激動。先是郢海又是梓諾,她為什麼老是這樣?!
“我什麼都沒做。”宋文慧無懼地回視著女兒。
“你……”話沒出口,卻覺梓諾握住她的手,“汐韞,媽沒說什麼,隻是閑聊了一下。”
她不相信。他的手冰涼而僵硬。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希望她和母親爭吵。她隱忍下來,看著文慧的眸光卻是憤怒和怨恨的。
文慧心裏也不好受。她們母女關係惡劣至此,而梓諾對汐韞竟能影響至此也讓她很擔憂。望著女兒的眼神複雜難解,流露出的關心卻使汐韞迷惑。這會是她嚴苛冷酷的母親嗎?
“梓諾,我們回家。”她握住他的手,想在他那裏汲取力量與慰藉,她不想再待在這裏。
車裏很寂靜。汐韞轉頭看著梓諾,他專心地開著車,神色間隱隱透露著是她無法說清的東西。
“梓諾,停下來。”她忽然說。
他看她一眼,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她的話將車停在路邊。
“怎麼了?”他問。
她抓著他的手,凝視著他的眼睛,迫切地開口:“告訴我,媽到底對你說了什麼?別隱瞞我,我必須知道。”
“汐韞。”梓諾的神色中帶著苦澀和為難,他要怎麼告訴她?
“告訴我,如果有問題我們必須一起解決啊!我們是夫妻,應該知道彼此的想法和心意。”
她的話直接敲擊著他的心。他看她的眼神變得幽深透著迷惘,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
可是他們真能一起解決所有的問題嗎?
他收回惘然的神思,定定地看著她,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容,“媽隻是擔心,怕我會騙你的錢。”他輕描淡寫地複述,說得好像宋文慧隻是在和他開玩笑。
但汐韞知道不是,她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她一下張臂緊緊地抱住他,埋首在他的頸肩,“對不起,對不起,梓諾。”她的心很難受。
他感覺她溫暖而柔和的懷抱,在疲倦中放鬆自己,“你別怪她。她隻是關心你,明知道這麼做會讓你不高興卻還是做了。媽其實很愛你。”
汐韞將他抱得更緊……
這夜,汐韞一直難以入眠。她和梓諾之間存在著無形的陰影。而這個問題當她想觸及時卻連自己都變得迷惑了。那一直盤旋在心底的迷惑,好像很清晰但當她要做了又會疑惑起來。就好像被一層薄紗覆於兩人之間,而且時時會傷害到他。紛亂的思緒理不清,剪還亂。她幽幽一歎,翻過身,在月光下看著躺在身邊的人。他睡得並不安穩,眉輕蹙著,時而有些微的掙紮,他正做著噩夢嗎?她伸過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想讓他能感覺到她,不再受夢靨的困擾。他溫暖清爽的氣息包裹著她,令她安心,睡意襲來,她倒在他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汐韞看著手上的邀請卡。嵇文的個人畫展。認識嵇文已經快有三年了。那時郢海剛剛去世,她無法走出悲傷。在那段日子裏她看了無數的畫展,也就是在一個畫展上偶然認識了嵇文。也許是因為嵇文對畫畫的熱愛與郢海一樣,汐韞對他覺得很親切,兩人就這樣成為了朋友。兩年前嵇文為了一個女人追去巴黎,之後就失去了聯絡。沒想到在這麼久之後竟然收到他個人畫展的邀請函。她微微地笑了,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夢想——舉辦個人畫展。而他,竟然還記著她這個朋友。
電話鈴響起。
“你好啊!”電話那頭響起一個陌生而磁性的嗓音。
汐韞微微挑眉,“好久不見了,嵇文先生。”
他笑起來,“我很榮幸,美麗的汐韞小姐竟還記得我的聲音。”
汐韞也笑了,“你的邀請卡提醒了我的記憶。”
“如果你肯賞臉一起吃午飯,那麼我的人會提醒你更多的記憶。”他揶揄地說。
“好啊。”她微笑著答應他。
當汐韞再一次看到嵇文時,果然怔了怔。他和三年前相比變了很多,應該說變得太多。嵇文很優雅地為她拉開椅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汐韞。
“怎麼?很驚訝,我變了很多?”他微笑著問。
“是很驚訝,你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坦白地說。
“如果這是誇讚,我很榮幸。三年前不修邊幅的人現下變成了優雅的紳士?”他玩笑著說。
她點點頭,“以前你的頭發像稻草。”這是她對嵇文印象最深的地方。
他也笑了,“想不到你對我的稻草頭印象深刻。早知道我就該保留這一項!”
點了午餐,兩人邊吃邊聊起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
“兩個月前。”他泯了口紅酒,靜靜地看著她,“汐韞,你一點都沒變。”
“我?”她微微笑了,“變了。三年,怎麼可能不變呢?”
“那也是變得更成熟更漂亮了。”
“謝謝。”
“是真的,你現在美麗而耀眼,充滿了魅力。”他凝視著她,眼神灼熱晶亮。
她不甚在意,喝了口濃湯,“你女朋友怎麼樣?當初你就這樣追去了。”
“我們一年前分手了。”他淡淡地說。
她覺得有些遺憾。
“你結婚了?”嵇文忽然看到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挑眉問。
汐韞看著自己的手,溫柔地一笑,對他晃了晃,“對啊,快半年了。”
“那祝賀你了。唉,我還是遲了。”他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眸中透著難解的光芒看著汐韞,“你……已經忘了‘他’?”
汐韞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當初他們認識的時候都大致講過自己的故事。她慢慢地搖頭,“他會一直在我心裏。”“那,你丈夫知道?”
她點頭,“他知道。”
嵇文眼中帶著奇異的光芒,“哦?我倒很想見見他。畫展那天你和他一起來吧。”
汐韞還未回答,手機忽然響起。她對嵇文點頭示意,接起電話。
“梓諾。”
“汐韞,很抱歉。今天晚上的聚會不能陪你參加了,院裏臨時轉進了加護病患……”
“你不能回來……可你已經答應過我了。”汐韞的聲音透著明顯的失望。
“我真的很抱歉。”梓諾匆匆撂下這句話便收了線。
汐韞對著手機依舊怔怔。
“你丈夫?”嵇文在一旁問,將汐韞的神色都看在眼裏。
“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仍未回神。
“他爽約了?”他頗有興味。
她收回神思,淡淡地一笑,“不算爽約。他是一名醫師,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病患。”
“病人重要,妻子就不重要了?”嵇文不以為意地反問。
汐韞沒有接他的話。
“我在法國生活的兩年,學會了一件事。沒有什麼比自己的愛人更重要了,不要讓愛人等待,等待的結果隻會失去。你先生似乎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我很質疑他對你的愛喔……”他半真半假地說。
汐韞回眸看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這是你的觀點。每個人對愛的看法不同,表達的方式也不一樣。隻要彼此知道對方的心意就夠了。”她很肯定梓諾對她的愛,從來不會懷疑,雖然他從沒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是嗎?”嵇文笑著,看來他們的觀點很不一樣。不過無妨的,這並不能動搖他的決心。他這次回來是為了她。
午夜12點,梓諾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家裏。今天待在手術房的時間算起來有8個多小時,他覺得腰酸背痛,不禁一笑,自己是老了嗎?也對,快三十二了,不再是從前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經常可以熬夜不睡,歲月真是不等人啊。
汐韞還沒有回來。今夜本來是要和她一起去參加一個聚會的。雖然是因為工作而沒能去,梓諾卻因此暗自鬆了口氣。他以前是不在乎別人的閑言閑語,可是現在他變得在乎了,更在乎汐韞的感受。他不要汐韞難堪,怕她因此而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