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真的是因為我才死掉的?”
“小小姐,哪個女人生孩子都像是在鬼門關走一趟一樣,小姐隻是運氣不好。她不怪你,我們都不怪你,快別傻了,好孩子,你娘親在天有靈,知道你有這樣一份心,她就安慰了。”
“真的是因為我?”喜眉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第二天,喜眉再來看暖冬,暖冬發現她的眼睛紅得像小燈籠一樣,他心裏樂死了,喜眉卻牽住暖冬的衣袖,嫩聲嫩氣地說:“謝謝你告訴我實話,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感激媽媽,我還曾經因為她不能在我身邊陪伴我而討厭她呢,我錯得多麼厲害。”喜眉真心地說。
很難得聽到喜眉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來,內容又是這樣呆憨卻真誠,暖冬傻了眼,他撥開喜眉的手,然後越看她越覺得討厭,長得這麼漂亮就夠討厭了,還這麼實心眼,簡直討厭得足以去死了!
真想殺了她!
暖冬這麼想的時候卻抬手摸了摸喜眉的臉頰。
就在那一天,暖冬嚐到了喜眉的嘴唇的味道,雖然僅是閃電般的嚐試,但暖冬還是神魂顛倒了好久好久。
暖冬把喜眉的話當作一種警訊,就算時光再倒流八年,他也不信齊眉俠會主動放他走。暖冬認定齊眉俠正在策劃某種陰謀。喜眉太傻,當了她父親的棋子而不自覺。齊眉俠未免也太小瞧他鸞東了,僅憑一個喜眉就能令他降低戒心?齊眉俠高估了他女兒的魅力,低估了他鸞東的智力,哼哼,輕敵乃行兵之大忌,他們走著瞧吧!
到下一次放風領食的時候,暖冬發現了事情的異樣。他排隊走到放糧的長案前,桌後的兩個人忽然互相之間打了個眼色,然後另外抽出一個小包裹遞給暖冬。
暖冬回到地穴之後,立即拆開包裹,裏麵竟然破天荒地多了五隻醃製的海鳥蛋。暖冬在地穴八年,日常飲食從無變化,一律都是帶著臭味的清水和又硬又幹的雜糧饃饃。
齊眉俠下毒害他?暖冬把海鳥蛋遠遠推開,那一晚,他連新領的水都不曾沾唇。
膽戰心驚地挨到下半夜,左右石穴中突然爆發駭人聽聞的慘叫聲,哀厲的嚎聲此起彼伏,似乎森林中突然燃起天火,動物們無法逃生,隻能咆哮。半炷香的工夫後,地穴恢複幽靜。
暖冬突然意識到,並不是隻有他一人領到了海鳥蛋,別的穴蝠也領到了,齊眉俠不僅要除掉他,他要除掉所有的穴蝠,因為他們的利用價值完結了,非死不可。
由此看來,皇叔的政權真的固若金湯了,再也不需要齊眉俠在背後幫他搞暗殺破壞,暖冬想得很深很遠。
暖冬不認為自己逃不過這一劫,齊眉俠明日必然親臨地穴查驗他的“滅蝠”成果,喜眉明日也會來看他,隻要喜眉比齊眉俠早到,他就可以挾持喜眉,鉗製齊眉俠。如果喜眉比齊眉俠晚到,那就算他大限到了,反正他怎樣也多活了八年,也算賺到了,暖冬想到這裏,一翻身,呼呼大睡起來。
齊眉俠比喜眉早到。
暖冬經過一夜好眠,精力充沛,他準備與齊眉俠決一死戰,他知道自己不是齊眉俠的對手,但置之死地而後生,他七歲時就成功地救過自己一次,他不信他救不了第二回。
齊眉俠並不像暖冬猜測的那樣去別的洞穴察看穴蝠的死狀,他直接走進暖冬的石穴。
“你很聰明。”齊眉俠的目光在沒有動過的海鳥蛋上掃了一眼。
“你很奸險。”暖冬冷冷一笑。
短短兩句對話,氣氛已是劍拔弩張。
齊眉俠突然笑了,如春風解凍,齊眉俠長相平凡,但一行動一說話一顰一笑間,風華暗生,令人心悅。齊眉俠一邊笑一邊拿起一枚海鳥蛋,敲破了皮,剝開,咬了一口,點點頭,“我吩咐桃枝親自煮的,還算可口。”
“你真仁慈,還知道在殺他們之前為他們準備點好吃的。”暖冬冷笑,心裏卻詫異,齊眉俠為他準備的海鳥蛋竟然是沒有落毒的,他真的打算放他一條生路不成?怎麼可能?齊眉俠不是皇叔身邊的忠犬嗎?“不問問我是何時發現你其實是潛逃的鸞東,前太子殿下。”齊眉俠拍了拍手,撣掉手上粘的海鳥蛋殼。
“焱帝!”暖冬有點沉不住氣了。
“好,焱帝。前廢帝。”
“從來沒有人廢過我!”暖冬似乎一下子又變成七歲。
“好,寧宗孝宣皇帝。”齊眉俠不緊不慢地報出了焱帝的廟號。
暖冬無言以對,漲得滿臉通紅。
齊眉俠微微一笑,“我隻是希望你明白,這個世界上再無鸞東了,鸞東死於八年前的絮霧中。”齊眉俠語重心長。
不!我就是鸞東!暖冬用力在心裏喊,我不會受你的蠱惑的,“是嗎?”暖冬恢複鎮定,“你這麼不想我承認我就是鸞東?為什麼?因為你不想殺我?”
“你又何必如此猜忌我?你很清楚我放你是為了喜眉。”齊眉俠一直保持淡然鎮定。
暖冬突然發現和齊眉俠對話是很困難的事情,他句句都很平實,太平實了,暖冬根本抓不到反攻的話柄,“為了喜眉放我?你搞錯了吧?我和喜眉之間並無苟且之事,你可別冤枉我!”暖冬豁出性命挑釁齊眉俠,他到底太年輕,熱血衝動。
“如果你曾錯待喜眉,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和我說話?”齊眉俠的聲音突然冷厲起來。
“原來我是不是潛逃的焱帝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沒有非禮過喜眉,我真為皇叔感到悲哀,他那麼信任你……”
齊眉俠甩了暖冬一個耳光。
暖冬感覺到火辣辣的熱意從被打的臉頰上躥了起來,他不怒反笑,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激得齊眉俠這種淡性人勃然大怒,暖冬很有成就感。
“你說得沒錯,”齊眉俠的聲音很冷,“我不在乎你是誰,我隻在乎喜眉在乎誰。”
“所以假如我想苟且偷生,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你女兒伺候好了?”暖冬的話音剛落,臉上又挨了一下子,他還是不怒,更大聲地痞笑起來,“我鸞東做人做鬼做蝙蝠都做得,軟骨頭卻是做不得!我才不要喜眉呢!”
“你……”
“怎麼?終於動了殺機了?你來殺我呀!”暖冬嘻嘻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的大好的頭顱呀,有本事你就拿了去呀!”
齊眉俠沒料到暖冬這麼倔,“你本可以虛與委蛇,根本不需要這樣直言激怒我。”
“沒聽過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嗎?看你生氣我多開心,我何樂不為?”暖冬直視齊眉俠,“更何況,我把你激得再怒你也不會痛下殺手,我可是你的準東床快婿呀。”
齊眉俠一怔,“你拿喜眉做籌碼?”
“要我說,是擋箭牌。”
“你對喜眉沒有一點真心?”齊眉俠問道。
“我的全部真心都在八年前的絮霧中喪失殆盡。”暖冬聲音淒厲,“我倒是很想給她一點真心,可惜我沒有。”
“原來喜眉竟是一廂情願!”齊眉俠駭然,“這個不爭氣的傻丫頭,枉我視她為心頭寶!唉,唉。”齊眉俠長歎兩聲背手離去。
暖冬瞧齊眉俠言行蹊蹺,沉不住氣了,“你回來!你要對喜眉做什麼?”他脫口問道。
“你對喜眉沒有一點真心?”齊眉俠轉身重複了前麵一個問題。他一邊問一邊笑了,笑容很淡,卻也很真。
暖冬恨自己無用,一下被齊眉俠探出真情實意,“哼,我對她有真心,我真心要她倒黴,真心要她痛苦,真心要她家破人亡,真心要她父債女償,真心……”暖冬喋喋不休。
齊眉俠耐心等他發泄完,“你真心喜歡喜眉。”他擲地有聲地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暖冬差點被氣暈過去,“是嗎?”暖冬趁齊眉俠轉身要走之際,出手偷襲他,暖冬的虎爪手小有所成,此刻又是拚盡全力朝齊眉俠腰眼處抓去,暖冬認為齊眉俠就算不當場斃命,也非受點小傷不可。
暖冬使的是虎爪手中的“伺機而動”和“出其不意”兩招,“出其不意”為虛,“伺機而動”為實,虛實相間,再加上他出招迅捷,如虎尾風掃,齊眉俠腰背處的命門、腰陽關、上仙點、關元俞、小腸俞都在暖冬的攻擊範圍之內,不管他最後能撓到齊眉俠的哪處穴道,齊眉俠都非掛彩不可。
豈料——他的右手頓在距離齊眉俠的腰部還有三寸的地方,別說抓傷他了,就連他的衣角都還摸不到呢。
其實齊眉俠根本沒有反擊,他隻是輕輕捏住了暖冬的手腕;但他這看起來至柔至弱的一捏,卻蘊含著至剛至強的力量,因為齊眉俠握得很鬆,根本就是輕輕搭住暖冬的手腕,所以暖冬手腕上的神門、大陵、太淵、通裏、經渠、列缺、內關、靈道諸穴均在齊眉俠的掌握中,暖冬以為這隻手必然要被廢了,他恨然閉緊雙目,嘴裏還是惡言惡語:“我羿鸞東翻不了天也就罷了,若我翻成了,第一個誅你齊家九族!”
“喜眉卻也是我的九族呢。”齊眉俠一邊說一邊放開手。
暖冬呆了呆。
“你相貌太奇偉特別,我放你離開地穴,你卻不可在齊府久留。我已為你準備了一座密居,待會兒我吩咐下人套好馬車,親自送你過去。”
齊眉俠說完轉身就走,暖冬瞠目結舌,嘴巴張得老大老大,一連塞進三個海鳥蛋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