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下去,那他呢?他怎麼辦?坐在這裏等死嗎?
她不要爸媽的悲劇在她的身上重演,她還沒有對他說,他們永遠無法在一起,她也不會再容忍自己繼續愛他,更不會讓他有機會先她一步而去,逼著她提前一步去黃泉路上找他,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就讓她麵對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要走咱們一起走,我和你——兩個人一起走。”
焰鶴的語氣異常強烈,強烈到讓他無法拒絕。再耽誤下去,隻會讓兩個人的生命同時遭遇危險。好吧!三隻腳承擔著兩個人的生命,他支撐著站起來,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抱緊了《愛火》。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顧著那張畫做什麼?天知道,她已經後悔死了,有他在,畫已不再重要。在她最危險,最無助的時候,惟有他才能給她最大的支撐。
“就把《愛火》丟在這裏吧!如果我們還有機會再回到這裏,再來帶它離開。”
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存在價值已經超越《愛火》了嗎?她已經脫離幻想境界,感覺真實中滿是缺點的他比幻想中的杭佚哲更值得她去愛了嗎?
夠了!這樣就夠了,她肯接受三十六歲,帶著一個兒子,自私又世故的他就夠了。
握緊《愛火》,他用另一隻手更穩地撐住她的手,“咱們走吧!”
衝著她這句話,他一定要帶著《愛火》安全地離開這裏,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他自己,他要永遠記住自己有一雙愛她的眼睛——無論她瘋狂還是正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焰鶴感覺自己的腳越來越酸,力氣越來越少,更嚴重的是她的肩部濕了一片。這裏會有滴水嗎?不可能啊!
“你累了嗎?”
杭佚哲的頭好像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體力怎麼會比她還差?不行啊!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倒下,他們還要一起走出去呢!焰鶴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扶正他的身體,卻摸到了不斷從他的頭上湧出的液體,那……是血的味道。
“杭佚哲——”她又怕又緊張,隻想確認他很好,他沒有受傷,更沒有一路血流不止,“杭佚哲,你還好吧?你不要嚇我!”他已經無力說話,腳慣性地往下挪,他微弱的搖頭無法讓她心安。不知他還傷到了哪裏,焰鶴隻敢拉拉他的衣領,“你怎麼樣了?要是不行咱們就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能休息!現在多耽誤一秒就是離死亡更近一步,說什麼他也要確保她安全無虞。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他輕喘著向她證明自己還活著:“我沒事,隻是……有點累,咱們快……快走吧!”
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虛弱也逃不過她的眼。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讓他的身體更大部分地靠在了她的身上,他們在喘息中一路前行,“有人嗎?這裏有人嗎?”外麵有人在喊叫,好像是消防隊員。
焰鶴興奮地叫起來:“我們在這裏,快來救我們啊!”
外麵一片騷動,消防隊員中有人向他們發出了回應。懸起的心放下大半,焰鶴拉了拉杭佚哲的手,“安全了,咱們就快安全了!”
杭佚哲的身體稍一放鬆,整個人順著她的身體滑到了地上。安全了,她終於安全了,他可以閉上眼睛了。
他抽離了她的身邊,沒有體溫緊貼著自己,焰鶴突然之間神經緊繃,“杭佚哲,你怎麼了?你快點站起來啊!就差幾步了,等消防人員過來,咱們很快就能安全離開。你不能倒下啊!”
他無法給她半點回應,神誌漸漸趨於模糊狀態。她正呼喊著他的名字,從窄小的通道中擠進一名消防員,不由分說地就要拖著焰鶴離開。
“我不走!我要和杭佚哲在一起,在一起!”
杭佚哲依稀聽見了她頑固的堅持,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從身後推了她一把,直將她推到消防員的懷中。全身的力氣隻迸發出一個字——
“走——”
她走了,被人硬從他的身邊拽走。她剛走出酒店,就看見剛剛逃生用的安全出口突然起了火,火勢蔓延得很快,已經沒有人可以進去。
杭佚哲!杭佚哲怎麼辦?他還被困在裏麵呢!
她想衝進去,消防員卻攔住了她,用她聽不懂的法語一遍遍地說著:“這次的失火事件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火,裏麵已經很危險,你不能進去。剩下的救援任務,我們會完成的。”
她聽不懂又進不去,隻能發瘋似的扯住一個人就喊道:“快進去救人啊!杭佚哲還在裏麵呢!快呀!”
她不知道被她抓住的人會不會進去救杭佚哲,她所能做的就是站在酒店的出口處不斷地向裏麵的杭佚哲喊話,無論如何他也要聽見。
“杭佚哲!你能聽見我的話,我知道你能聽見。你快點出來啊!想想杭寧,他已經失去了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你怎麼忍心讓他小小年紀就獨自一人生活下去?還有……”
她終於理解了母親的感受,有些時候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在每日的生活裏備受折磨才是最殘忍的遭遇。連最殘忍的事她都將要麵臨,還有什麼能阻止她敢愛的步伐?
“還有我!我不能失去你,即使未來你可能會再度帶給我傷害,我也不管了,我要你在這一刻好好地活著站在我的身邊啊!”
緊張讓她的思緒亂了起來,她找不到清醒的感覺,隻是反複想著杭佚哲要離開她,他要永遠地離開她。
“我知道,我是個瘋子,我很煩,可是你怎麼能用這種方法從我的身邊逃開?如果你不想讓我再煩你,你說好啦!我會滾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讓你看見。你不是羅切斯特,我也不是伯莎·梅森。我可以喪生火海,你卻不能離開,也許這世界上還有一個簡·愛正在等著你去愛呢!”
這樣說來,如果她就此消失他會不會安全地歸來,如果瘋狂地愛一個人,意味著要放棄生命,她該何去何從?
用死亡換來一個人的幸福,這樣愛著別人的女子隻會是個瘋子,可愛又可怕的瘋子。
“杭佚哲,你等著,我來救你……”
她說著就要往火裏衝,卻見紅焰的火團中有塊畫板浴火而出,他——就站在畫板的後麵,他就在《愛火》的後麵。
《愛火》擋住了想要吞噬他的火焰,他浴火而出,鮮血染紅了他的大半張臉,如果這世上真有涅重生,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是《愛火》救了他,是愛救了他的命。
“杭佚哲……”她訥訥地站在原地,已經沒有衝向他的勇氣。
他踉蹌兩步,倒在她的懷中,他用最後的力氣走到她的身邊,語言已經成了蒼白的一滴水,拯救不了鋪麵而來的大火。
愛,因火而瘋狂。
尾聲
第二次做新郎,杭佚哲沒有緊張的情緒,卻多了幾分擔憂。怕自己不夠好,怕這樣簡陋的婚禮讓武焰鶴不開心。上個月屈步宣布焰鶴具備民事行為能力,在法律上具有結婚的資格。他什麼也沒說,拿結婚證書作為送給她康複的禮物。
原本焰鶴還是有些擔心,怕自己發病的頻率會越來越頻繁,怕自己成為杭佚哲的負擔,更怕自己瘋了以後會忘記愛他,但所有的擔心在杭佚哲的一吻中盡數化解。
他不是熱情的人,卻為了她而放縱自己。她知道,即使有一天她瘋了,傻了,忘記他了,也不會忘記心底的愛。
好吧!那就嫁吧!一生隻此一次。
隻是,杭寧願意有個隻大他五歲,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精神病的後媽嗎?她不確定,甚至非常擔心。
告訴杭寧他們準備結婚的事是他正在玩電子遊戲的半途中,心不在焉地聽了他們的打算,他也心不在焉地給了他的回答。
“你做我後媽?你像嗎?”在她的心涼到半截的時候,他卻丟出一句,“你做我姐吧!我老爸兒女心比較重,在外麵你做他老婆,回家做女兒,絕對劃算!”這件事在杭寧那兒就算是敲定了,這不!今天他還成了他老爸的伴郎,兒子給老子做伴郎——這小子真有個性!
婚禮進行曲奏響,焰鶴穿著火紅色的小禮服在哥哥的陪伴下向神壇走來。一般新娘都會穿白色的婚紗,她卻選擇了火紅色,那是火烈鳥浴火焚身的顏色,她希望自己即使瘋了,也不會忘記這特殊的一天。
“杭寧……”
“什麼,老爸?”杭寧眼睛直直地盯著將要成為自己小後媽的焰鶴。別的女人在這種場合穿火紅色,看上去會很別扭,偏偏她穿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好像她天生就該沉浸在焰火中。
“如果有一天,我先焰鶴而去,你要把她當親姐姐一般照顧。”這是杭佚哲在結婚開始之前要跟杭寧叮囑的話。
他不要焰鶴母親的悲劇再重演,所以他要杭寧的承諾,承諾有一天他若是先焰鶴而去,依然有人照顧著她。
他還決定婚後不再要孩子,一方麵他不要她母親娘家的瘋狂基因再危害後人;另一方麵他不希望任何小小的變動刺激她的神經。
她既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妻子,他願意用兩種愛來寵她。
“杭寧,你能答應老爸的這個請求嗎?”
小後媽離他們隻有三步之遠了,望著父親焦急的眼神,杭寧慢悠悠地說道:“我的保證比不得你長長久久地陪在她的身邊,這道理你該明白。”
他明白,他也珍惜。所以他要更多地為她打算,“就這麼說定了,我活著一天她是我的責任和愛。若我去了,她變成了你的責任,你抒發親情的對象。”
“好啦!好啦!”杭寧不耐煩地拉拉他的手,提醒他婚禮即將開始,“未來的路還長著呢!現在想那麼多有用嗎?”他用不屑一顧的表情迎來了他的小後媽以及新郎、新娘在神壇前最莊嚴的誓詞——
“無論貧窮、疾病、死亡,還是……瘋狂,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