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燈亮著,蘇曼還在辦公,他換上室內拖鞋,脫下外套,沿著走道停在書房的門外,靠在牆壁上,他似乎能聽見書房裏傳出鍵盤的敲擊聲,一下一下仿若敲在他的心底。
門輕輕地打開,他站在門外看著門內的她,他沒有察覺到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鍵盤上的手停頓了兩秒,然後恢複之前的舉動。
“回來了?”她若無其事地看著電腦,隨口問道。
他走了進來,然後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別工作得太晚。”
房門再次關上,鍵盤上的手終於無法再動彈,她靠回椅背上,疲憊地將鼻梁上的眼鏡扔在一邊,真累。
她閉著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雙手不輕不重地按著她的肩膀,從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煙草味道,他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溫溫的,熱熱的,也帶著一點微微的憂愁。
她突然隻覺得鼻尖有些酸澀,眼眶裏溢出飽滿,她卻緊緊地咬著唇,緊閉著眼睛,拒絕眼眶中的液體傾瀉而出。她明明就不是這麼脆弱的一個人,她明明不是這麼多愁善感,明明不會輕易將心底最隱藏的一麵展現出來,可是現在的她,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麵前傷感,就怕有一天他會察覺這個一直依賴的她其實也一樣的懦弱。
他俯下身,雙手越過她的雙肩,握住了她垂落在腿上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那麼用力,而他趴伏在她的肩頭,卻沒有說話。
“蘇曼……”
“嗯?”
“蘇曼。”
他隻是想叫叫她的名字,這樣好像就能填補最近慌亂的心,每次見到她,他才能平靜,她仿佛就是一顆定心丸,有她在他就能變成平時的他。
“我承認你的話讓我變得驚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這麼說,兩天的冷靜,卻隻讓他的心越來越慌張,他一方麵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她,一方麵卻又沒有辦法給予她想要的一切,他知道她在難過,可是他卻無力挽回。
她的唇揚起一抹苦笑,她知道自己將他嚇了一大跳,至今還在震驚之中,所以她不急,她等著他想通的一天。
“蘇曼,你能等我嗎?”許久,他艱澀地問。
她笑了,緊抿的唇沒有開啟,隻是輕微地點了點頭,將信息清楚地傳遞給他,她不說話,隻是怕自己一時無法控製,哽咽將破壞她一直維持在世人麵前的高傲,自尊不允許她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哭泣流淚,表現軟弱的一麵,即使那個人是他也不例外。
“謝謝。”他輕聲道謝。
他身上圍繞著淡淡的煙草味企圖將她掩埋在其中,他的頭枕在她肩上,傳來他最自然的體溫,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誰也不願打破此刻的平靜。
夜色濃重下,氣息變得更加清晰,她的手掙脫了他的束縛,攀上了他的脖子,回過身,扳過他的頭,然後用力地吻上他的唇,一個個如雨點的吻落在他緊蹙的眉心,閉起的眼皮,高挺的鼻尖和弧線優美的唇畔,她細細地親吻他,就像要記住他的臉,記住他的一切一般小心翼翼。他們相識那麼多年,她卻從來沒有像今晚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將多年來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心扉打開,她覺得輕鬆的同時,又覺得可悲,她既擔心他的最終選擇,又帶著期待他能告訴她答案是什麼。
愛情,難道就是這麼折磨人的嗎?將人折磨得體無完膚,還不肯罷休,男女之間最終取得勝利的從來都不是雙方,而是愛神,因為在他的眼前,男女都是戲子,任他支配把玩,卻無從反抗。
“蘇曼……”
他用力抱住她,在她的吻中,他感受到了濃烈的失望與熱切,這種矛盾的情緒在折磨著她的同時也在折磨著他自己,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微涼的晚風吹動著雪紡窗簾,紅酒的味道纏繞唇齒之間,紅色的液體順著他們各自的脖頸滑落進衣領最深處,他在她的熱切中聽見酒瓶順著她的手掉落在陽台瓷磚地麵的聲音,“啪”的一聲,震響了他的耳朵,卻掙不開她對他展開的包圍攻勢,那一刻他才明白,一直以來,對她,他總是無法拒絕的,她的要求,他會盡一切來滿足,隻要她還在他的身邊。
此刻,她就在他的懷裏,帶著那時的迫切,他被震撼,卻無法抵抗,一直以來,他最無法抗拒的就是她。
“蘇曼……”他想說,或許我很快就會愛上你,又或許在很早之前我就是愛你的,可是她卻堵住了他的雙唇,勾住了他翻動的舌頭。
風寂靜,夜安寧。
蘇曼躺在床上,側過頭就能看見身旁熟睡的男人,他的臉孔在歲月的洗禮下變得越發英俊,幾日不見,他變得有些憔悴,或許是下巴處未刮去的胡子給他增添了一抹頹廢的感覺,他的皮膚帶著陽光健康的古銅色。
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一個濃眉大眼,皮膚白白,微笑起來會露出八顆閃亮牙齒的大男生,帶著陽光的味道能暖入人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皮膚不再是從前的白皙,他的微笑帶著一點狠勁,他開始用拳頭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在機場等待著她出關的身影,帶著不容忽視的男人的味道。
當她第一次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為他紅了臉的時候,她就該察覺到自己心態的轉變;當她因為顧忌而甩開他的手,最後卻被他強牽著走過斑馬線的時候,她就該知道從這雙手上所傳來的溫度,將被她記住一輩子;當他帶著累累的傷痕在邊海的別墅為她開門的時候,她就該知道她的心將為他提心吊膽,傷心擔憂上一輩子,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了。
很多事情都成了固定的軌跡,他們是這個軌跡中的人,沒有辦法逃脫,隻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卻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是如何的曲折。
當天空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她翻身在他耳畔低聲輕語:“真一,我給你時間。”為他,她總是有太多的時間。
藍真一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鋪已經空空如也,上麵的女人也已經消失是得不知所終,徒留一室的清冷,讓他獨自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