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拐進小巷,斜刺裏衝出一個人來,撞在他的身上,猝不及防,懷中的東西都掉落在地上,秦玉寒若無其事,彎下腰一一撿起。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對方忙不迭的道歉,手忙腳亂的幫忙撿東西。
“不妨事的!”秦玉寒接過東西,眼皮都不抬一下。
“先生——”對方開口,卻欲言又止。
秦玉寒止住步伐,不回頭,隻是把頭往過伸一伸,示意自己在聽。
“我嚇到先生了麼?”探詢的口吻中有些微的嘲謔。
秦玉寒不明就裏,搖搖頭就要繼續前行,隻是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那我果真是嚇到先生了!這倒是小女子的不是了!”聲音中的嘲諷濃的讓人忽視不了,秦玉寒不得不止住身形,轉過頭來,抬頭掃了眼前的女子一眼,隻是一眼,尋常人估摸早就嚇得魂飛魄散,秦玉寒定力過人,也不由得提了一口氣,眼前的女子正抿嘴輕笑,本是尋常的溫婉模樣,換在她的臉上,白紙一般的臉,兩隻眼睛,一隻上挑一隻耷拉,鼻孔朝天,一道蜈蚣狀的傷疤,從眉梢滑下,直到嘴角,皮肉猙獰,“先生先生——”女子的聲音卻是極美,喚回了秦玉寒的神誌。
“咳咳——”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姑娘並沒有嚇到我,我隻是想快點回到家中,犬子還等著我為他煮飯,所以並未細看姑娘的,呃,長相。”秦玉寒微窘的解釋,本想快點回去,可不解釋清,這樣的女子,心中必然十分的苦楚,如果再奪路而去,定然在她的心中又劃傷一道。
“那先生覺的我長相如何?”女子湊上前一步,讓秦玉寒直視著自己的麵容。
“不好!”實話實說。
“是醜羅?”女子的話中卻含著莫名的笑意,秦玉寒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的想要安慰眼前的這個姑娘,衝口道:“雖說的相由心生,但是心底純善,勝卻美貌千倍萬倍,隻要姑娘心地善良,便是美的了!”說完定定的瞅著姑娘的眼睛,以示自己並不害怕這張臉孔。
“我倒是聽說,城隍廟賣畫的秦先生,專一的同富家千金來往,名媛麗殊,大抵容貌美,氣質佳,心底純善無以複加罷?”女子的話問的有點衝。
秦玉寒不動聲色,尋思這人也許是哪家千金的姐妹或者是丫鬟,前來出氣也說不定,“我從不去就山,從來都是山來就我,我立在這裏,山來我不阻擋,山去我不相攔,而已!”
“噗嗤——”女子笑開,“你這人都悟出佛理來了,山去你不相攔?都說良禽擇木而棲,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做個大戶的女婿,也好過,風裏來雨裏去,賣這些字畫!”
秦玉寒搖搖頭,不想多做計較,“昔日的卓文君,早就隨風而逝,即便司馬相如還在,也隻能獨自一人,當壚賣酒了!”說罷,便要離開,那女子好似微微一笑,側身讓開,秦玉寒抱著東西,步伐依舊,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到家門,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念慈放學好像比往常早呢?破家值萬貫,他們的家一把鎖也沒有,推開虛掩的門,桌子上擺放的滿滿當當,都是菜肴,菜色同早晨相仿,不過是尋常菜色,卻用精致的花邊,配襯的不同凡響,秦玉寒愣住,這會是誰呢?
正在此時,秦念慈也回到家中,東看西看,便放下書箱便興高采烈的奔到水缸,“多謝多謝,爹爹的衫子你補得真好!”秦玉寒走進裏屋才發現,自己的衫子,被補得煥然一新,針腳細密,不仔細看,竟然看不出縫補的痕跡,這究竟是哪個好心的大嬸大娘呢?
“爹,你看,我穿上好看罷!”看著換上新衫的秦念慈在屋中得意的轉圈,心頭稍酸,“好看!”
“是吧,好看罷!爹,你沒有看見,隔壁的姐姐,才真正的美麗,就跟就跟,九重天的天仙一般!”
“九重天的天仙一般?說的好像你見過九重天的天仙是什麼樣子似的!”秦玉寒難得打趣兒子。
“真的,就跟就跟,一般!”
兒子口中的,加上了同陋室不相稱的精致飯菜,讓他的眉心出來一個川字。沒有聽到秦念慈繼續的絮叨,“可是天仙姐姐有時候出來,有時候出來的是個醜八怪姐姐!今天早晨我看見的就是醜八怪姐姐,嚇了我好大一跳呢!”
吃罷飯,秦玉寒收拾了碗筷,便去出攤,念慈同夥伴出去玩耍。
繞過陋巷,踏上石板路,思緒靜靜的流淌開,彭——太過專注於自己的思緒,同一個路人撞了滿懷。
“對不——”兩聲同時語。
“這——”又是同時開口,相同的話語。
“請——”偏偏還是同時的默契。
秦玉寒不禁失笑,抬起頭,手往外伸,做了請的手勢,隻一眼,愣在了那裏,以前誦讀的《洛神賦》中的句子縈繞耳旁,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
秦玉寒被女子臉上的一抹淡笑喚回了神誌,那富含譏誚的笑意似乎不屬於洛神,“失禮了!”拱手為禮,他心中有幾分不悅,還摻雜著幾分的難為情,美麗的女子大多恃寵而驕,眼前應該也不例外,怎麼能看到美麗女子就能如此的失態?
“無妨,先生請!”聲音還是相熟,難道現在女子的聲音都一個調兒?無暇多想,秦玉寒照舊走路,並沒有回頭多望一眼,也沒有步伐紊亂,於他,這個插曲微不足道。佇立在地的女子倒是有些愣神,為什麼這個人沒有涎著臉,追問她的芳名年齡出身何等。
城隍廟邊,人聲熙熙攘攘,人潮如水,水泄不通,秦玉寒隻得止住腳步,“看看,人家這才叫人生得意呐!”羨慕的口吻從人群的中心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