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錯身而過(3 / 3)

“你……是不是決定不再隻想著他?”

“嗯……也許吧。”

“那麼……我可以嗎?”

“段宇……”

“那麼多年,我已經能夠篤定我未必會比他差。那麼,我可以嗎?可以試試嗎?”

“段宇,我要的,隻有他能夠給。”

“但他不肯給你。”

“而你無法給我。”

“紀淩……”

“四年的時間。你該用來遺忘,而不是記得。段宇,忘記對我的心,對自己好一點。我們是朋友,你這樣我會難過。”

“四年來,你過得比我好。”

“嗯。”

“我明天還有一場試要考,所以中午就要回M大了。”

她去送他。火車站裏那個男子的神情落寞,但仍笑著讓她珍重。

“還會再見吧?”

“會的。”

“手伸出來。”

她疑惑地攤開手,一枚小巧的銀耳釘落在手心。上麵的花紋皆已模糊,可是光澤明亮如新。

“這枚耳釘我戴了很多年,可是終於不能再保存下去。”它所承載的感情那麼重,他快要擔不起,隻能還給她。

執著的時間太長,他已經疲憊,一直追求的珍寶仍然不肯落在他的手心。除了放手,沒有解脫的方法,如果繼續下去,他會死。

即使知道,遺忘和堅持都同樣艱難。

“以後,我可能會找一個溫柔的女子,談一場戀愛。”不知道新的開始是忘記過去的最佳方法這種說法到底對不對,可是他想試一試,也許不能再次深愛,但至少不去辜負。

“然後呢?”她迷惘地問。

段宇笑笑,然後可能就是一輩子了吧,他再無那樣的心去愛一個女子,亦再也給不起。

“車要開了,”他摸摸她的頭,眼中的暗湧一層深似一層,最後終於全部覆滅。“紀淩,再見。”

“再見。”

車門關上的那一刹,她還是看見了男子滿臉的淚水。

她突然感到痛,於是淚水就流了出來。

段宇透過玻璃窗看見了她的哭泣,落寞的表情化成濃濃的憂傷,她看懂了他的唇語。

紀淩,不要哭。

這個男子,給了她那麼多的淚水,她卻無法回報。他的傷口,她也無法去碰觸。

如果能夠選擇,段宇,你是不是寧願從來沒有遇見我。

但是如果是我,還是願意傾盡所有來換取與夏向陽的相識,還是會願意搬到這個小區,在門前種下白色清香的花朵。

夏向陽這個名字,已經長在骨頭裏,她仍然不能不想念。

但卻沒有再一次的勇氣去見他。

怕見到他與另一個人十指緊扣,怕他見了她會露出陌生目光,怕往事呼嘯而來輾碎她辛苦築起的堅強。

怕見上一麵,就不願放開手。

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她的沉思。

“紀淩,你今晚可以來家裏吃飯嗎?爸爸很想念你。”

是淩傳梓的信息,老習慣,不想接受她直接拒絕的時候就發信息給她,耍賴一般。她思忖良久,回了一個字:好。

有些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雖然不能原諒,但已經可以接受和麵對。

幾分鍾之後,夏向陽困惑地看了幾眼那輛剛開走的公車,又搖了搖頭笑自己多心。

他怎麼會把那個削著半長頭發的女子看成紀淩了呢?

晚上,淩傳梓送紀淩回家,在她打開車門時忍不住開口:“你還是不肯原諒爸爸嗎?”

“那已經不重要了,傳梓。”她能承認這個男子是她弟弟,但怎麼也無法叫那個人爸爸,“我看到的,是你的親人。但對於我,他們是可以相處而不能親近的,你要明白。”

至少不再怨恨,這已是她的最大讓步了吧?換在以前,她是連見家人一麵都不肯的,這次肯過去,爸爸和奶奶不知道多高興。淩傳梓想,也許再過幾年,他能期待更好的結果。

“開車小心。”紀淩下了車,揮揮手,看著他漸漸離開。

鑰匙已經生了淡淡黃鏽,紀淩站在門外半響,才擰動鑰匙。

家裏的東西本來就少,沒人住便更顯得寥落。她緩緩步上二樓,打開自己的房門。和自己離開時別無二致。她從櫃子裏拿出被席,拿了濕布擦幹淨床板鋪上去。

做這一切時沒有開燈,隻拉開了窗簾,借著路燈的光安靜地完成。

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在熟悉的清香裏入眠。心裏有安穩的歸屬感,讓人仿佛願意就這樣一睡不醒……

夏向陽上班時經過紀淩門前,細小的鈴鐺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紀淩窗口的小鈴鐺,可是他前天明明好像關了窗的,難道又是忘記了嗎?

今天出門得晚,等等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來不及現在去關了,還是下班後再去把窗關上吧,不然下雨的話會把床打濕的。

紀淩提著小袋行李關上門,轉身時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晃眼的陽光。

她已經訂了晚上的車票,參加完淩傳梓和楊傑薇的訂婚儀式就直接回雲南了。

那麼,要去看看夏媽媽嗎?她還清楚記得夏媽媽憐惜的目光。

還是……還是算了吧。

她還是不太懂得如何表達自己,見了她,也還是徒增夏媽媽的傷感而已。

夏向陽,我回到這裏,一直想起我們一起長大那些日子。

你還好嗎?

尾聲

“媽媽,很久沒有來看你,你會怪我嗎?”

紀淩把一大束花放在母親的墓前,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墓碑上母親的照片已經淡淡泛了黃,但是四周清潔幹淨,墓前已經擺了另外一束花。

是淩赫來過了嗎?

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日色暗下來才離開。

是很奇怪的事情,母親生前兩個人針鋒相對,幾乎沒有融洽的一天。但是母親死後,她卻越來越覺得她們之間親近。

就這樣站在她的墓前,她都開始覺得安心。

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裏。

車然然和任遠快要結婚了,她們在雲南的那家小酒吧不打算再營業下去,就轉讓給了別人。車然然回來的時候,問她是不是一起回去。她想起媽媽的忌日就是今天,就點了頭。

明天,她想去上海。

夏向陽晨跑回來,看到花圃裏開得喧鬧的密麻花朵,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今年的茉莉花開得很好,就像初見紀淩那一年。說不清是怎樣的感覺,但心裏的確泛起了柔軟的波瀾。他蹲下來,像十歲那年一樣,仔細尋找開得最茂盛的花枝,折下來,直到手裏滿滿一大束。

也有一年,紀淩把一懷抱的茉莉花送給他,跌進他的懷裏安然睡去。

紀淩。

如今我手裏又有了這樣繁盛開著的白色小小花朵,我很想將它們送給你,可是你又在哪裏呢?

夏向陽抱著滿懷的茉莉花,有些傷感地往家裏走。

“向陽,吃早餐了。”夏媽媽開門見了夏向陽,喊道。

“知道了。”

答應著,腳步稍稍加快了。經過紀淩家門前,輕微的響聲讓他倏然睜大了眼睛。

紀淩的抓住手把的手忘了收回來,怔怔地看著麵前白衣勝雪的男子。

一瞬間時間流轉,仿似回到很多年之前。那個小男孩抱著滿懷的小白花初見七歲的她。

還記得那個男孩子疑惑的表情。

今日,同一方圓之中,卻是兩張同樣愕然的臉。

“紀淩?”夏向陽不確定地眨眨眼,輕輕叫了一聲。

真的是她嗎?

當初別的女生還什麼都不懂時,她就上了藍色的眼影,打了一整排的銀耳釘,如今當初懵懂的女生每天掃著娥眉為悅己者容,她卻素著一張臉,眉目清澈。

隻有目光,仍似當年,不可錯認的氤氳。

直到女子的目光出現忐忑,他才回過神來,隻一秒,便把滿懷的白色花朵遞過去。

幾乎是不加思索地接下來,紀淩眼中突然蓄滿了淚水,盈盈欲墜。

他的心突然疼了,想起那一年,她對他伸出手。

這一次,可不可以不再放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