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紀淩撐起上半身，頭靠在車然然的肩膀上，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是真的很快樂，這裏的空氣很清新，感覺一顆心自由得好像要跑出身體去。
粉色的花瓣不知道從哪裏飄過來落在身上，天空是墨似的藍，就在樹梢不遠的地方，如果登上那座微型的摩天輪，應該伸出手去就可以觸摸。
風很溫柔，把人的思緒拉回很久很久以前，讓人想起那些變得模糊的臉。
溫暖的指尖劃過她的臉。
“紀淩，你不害怕嗎？”車然然的聲音裏裝滿怠倦，“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然然，你很累嗎？”紀淩移動一下位置，讓車然然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嗯，有時候很想找一個休息的地方。”好好地睡覺，做一個安然淡足的女人，不問過去，不想將來。
“很多人喜歡你。”但你都不要。紀淩想起那個英俊的男人，他有一雙犀利專注的眼，應該是清醒明智的人，如果然然想要安寧的生活，他該是可以給的吧。
“可是曾經在這裏許我一生一世的人，卻永遠不可以再接近……”
那時，他在許願池邊對她說：我愛你的時間不長，隻有一生一世。
最終物是人非，她竟然連怨恨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會讓他把那枚玻璃戒套進她的手指。
不會親吻他，不會牽他的手。
但是從來沒有如果。
那枚戒指再也摘不下來，她再也不能親吻另一個人，無法與另一個人十指緊扣。
再也不能夠。
紀淩怔怔看著車然然臉上長劃而下的銀線，突然不能開口。
夏向陽：
車然然帶我去了一個世外桃源，那個地方在這個城市的東麵，日出的時候樹葉的邊緣都在閃光，非常漂亮。
那裏有很多書，有露天的冰場，有小小的水塘，裏麵的人都帶著麵具，但我知道他們的表情都很真實。
我喝了一種很奇怪的水果酒，入口的時候甜甜的，然後有一些的苦和澀，還有薄荷的味道，它的名字叫做初戀。
那兒的酒館賣燒餅和千層酥，醉了服務員還會把大毛巾披在你身上，令人覺得安全。
……
那裏的名字叫做，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但到那裏就仿佛找到想要的東西，有一種歸宿的感覺，我想那裏叫做天堂，是有道理的。
夏向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帶你去。
……
紀淩寫完了給夏向陽的信，下課鈴剛好響起。
淩傳梓走過來說：“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楊傑薇已經等在門口，看著紀淩的眼神沒有從前那麼深的敵意，隻留了明顯的防備。
淩傳梓小心地看著她，臉上帶了幾不可察的緊張和祈望。
怎麼那麼像一隻等著主人寵愛的小狗？紀淩偏頭看了他好一會兒，點點頭說：“好。”
淩傳梓簡直受寵若驚，有點不相信地看著紀淩，又看看楊傑薇，眼睛眨了又眨。
不是吧？這好像是紀淩第一次對他說好？
直到楊傑薇不耐煩地敲敲教室的門，淩傳梓才如夢初醒地讓開了路。
淩傳梓去打飯菜的時候，楊傑薇帶著研究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在紀淩身上轉來轉去。
她不明白紀淩想什麼。
女生其實是一種很敏感的動物，這種來自天性的直覺誰也無法解釋，但它又是真實而直接的。楊傑薇看得出來淩傳梓很想對紀淩好，那種好，又是對她的好不一樣。
麵對紀淩的時候，傳梓會緊張和無措，像害怕家長的小孩，不敢出一絲的差錯，碰了釘子又會表現出不一樣的容忍，仿佛這種遷就是天經地義的。
但傳梓跟她一起的時候，會小小地害羞，但不會失態。對她大度，但如果她有錯，他卻是不會縱容的，他能疼愛她，卻不會由她胡鬧。
前一種感覺，不像朋友，更不像戀人，隻能用奇怪來形容。
而後一種感覺，才是對喜歡的人。兩個人平等，相互尋找最佳的相處方式，對等地付出。
她衝動，但不笨，她知道傳梓喜歡的人是她，不是紀淩。她對紀淩耿耿於懷，不是因為傳梓對她的好，而是紀淩不肯珍惜傳梓對他的好。她覺得這樣對傳梓十分的不公平。
紀淩是奇怪的人。
正被打量的紀淩並不知道楊傑薇千回百轉的心思，她隻是覺得楊傑薇不停有著細微變化的表情很有意思。
“那個，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胡亂買了一些，你還要其他的什麼嗎？”淩傳梓一手一個托盤，裏麵有香辣雞丁，平菇肉絲，魚肉青椒，甜酸茄子，還有一盤木瓜雞湯。
楊傑薇忙著把飯菜接下來，看到將要開口的紀淩，眼中的防備馬上清晰起來，準備在紀淩開口使淩傳梓難堪時馬上反擊回去。
但紀淩隻是說：“我不挑食。”
看道這兩個人鬆一口氣的樣子，紀淩覺得很有趣，楊傑薇維護淩傳梓的樣子總令她心內有一種異樣感覺，而淩傳梓對她敬畏又期待的表情會令她覺得……覺得逐漸有一些東西改變。
她覺得迷惘。
楊傑薇少見地安靜著，用很謹慎的表情吃飯，淩傳梓冷眼看楊傑薇的筷子小心地跳過那一盤青椒，不由分說夾了幾大片青椒到她的碗裏。
楊傑薇苦著臉，看了臉色堅定的淩傳梓好幾眼，忍氣吞聲地一點一點啃著最小的一片青椒。
原來他在其他人麵前是冷靜且滿有魄力的，為什麼在她麵前就那麼小心翼翼呢？紀淩看著淩傳梓，心裏浮現這個認知，其實他並不欠她，也沒有義務對她好的不是嗎？
她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她不知道要怎麼對待他。
紀淩在旁邊看好戲的表情惹得楊傑薇很不爽，她飛快地把剩下的青椒夾了一大半到紀淩的碗裏，幸災樂禍地等著紀淩變臉，但紀淩隻是愣了一下，便慢慢把青椒全吃光。
“你看看紀淩就沒你那麼挑食……”淩傳梓趁機進行教育，楊傑薇敢怒不敢言，臉色又黑了幾分。
除母親外，就隻有夏向陽夾過菜給她。
這個念頭還沒消失，淩傳梓便又夾了大塊魚肉過來，邊碎碎念著：“你那麼瘦，多吃點肉……”
未竟的話在紀淩抬起的視線下逐漸趨向無聲，淩傳梓打著哈哈混過去。
“傳梓，”楊傑薇雙手合起來做祈求狀，討好地笑著，“我想吃雞腿。”
“我去買。”淩傳梓拂去楊傑薇唇邊的青椒皮，叮囑道：“不過等一下要把飯吃完哦，不準像上次那樣剩一大半。”
楊傑薇雞啄米似的點頭，等淩傳梓排隊去了，便迅速把碗裏的青椒用紙巾包了扔到旁邊的大桶裏。
慣用的伎倆動作優美流暢，在三秒鍾內完成，楊傑薇正想小小地為自己喝彩一下，卻猛然碰到紀淩饒有趣味的微笑。
一時忘了有第三者在。楊傑薇咳了一聲，殷勤地幫紀淩盛湯：“喝湯喝湯，紀淩你剛才看到的是幻覺哈……”
“什麼幻覺？”淩傳梓買了三個雞腿回來，隨口問。
“沒什麼沒什麼，”楊傑薇忙說，“我說你還不回來我就有雞腿出現的幻覺了。”
紀淩笑了起來，聲音極輕，但還是讓淩傳梓傻了眼。
是第一次看到紀淩這樣笑呢。
不過，她笑起來真好看哪……
元旦的前兩天，紀淩收到了夏向陽的明信片，上麵寫了他回來的日期。
夏向陽很快就要回來了。
一整天，紀淩的心情都很好，甚至在李明序嘮嘮叨叨的時候，還會插上一兩句，由此李明序說得更加起勁，差點手舞足蹈。
“段宇，我們什麼時候放假？”會在夏向陽回來之前嗎？紀淩在段宇經過時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