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菱恩大步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對薛凱文說:“我有話要跟你說,我們去書房。”
薛凱文驚訝地抬起眼,表情尷尬,“菱恩,我和沈小姐在談公事……”他皺著俊眉,仿佛責怪她的不懂事。
若是換作平時,蘇菱恩一定會說著“抱歉”退開,然而今天——
她閉上眼,耳邊響過駱澄空充滿同情的話語:“你那個又英俊又多金又體貼的男朋友,也許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體貼哦。”一下子,她胸中的怒火高漲了。她冷著聲音道:“我們現在就談,不然就永遠別談了。”
薛凱文被蘇菱恩眼中的怒意嚇到,愣了片刻,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好吧。”他站起身,抱歉地對沈沁柔說:“沈小姐,請你務必等我一下,等……等事情都辦完了,我送你一程。”
蘇菱恩在心中冷笑,好,很好,她這個正牌女朋友,居然成了他口中要辦的“事情”。
沈沁柔看了看蘇菱恩,神態略顯尷尬,但仍是有禮地回答薛凱文:“嗯,我會在客廳等。”
蘇菱恩拽著薛凱文的胳膊,兩人雙雙來到書房。門剛一關上,薛凱文就立刻甩開她的手,“菱恩,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鬧?”蘇菱恩倒抽一口冷氣,沒想到男友會惡人先告狀,一時說不出話來。
薛凱文見蘇菱恩沉默,他的聲音也越發響了起來:“你剛才在沈小姐麵前讓我下不來台,這樣做很失禮你知道嗎?你平常不會這樣的,今天是怎麼啦?!沈沁柔是我們的重要合作夥伴,現在被你這樣一鬧,她會怎麼想我?她一定會覺得我是一個沒用的——”
“她會怎麼想你——這對你很重要,是嗎?”蘇菱恩冷靜得過分的語聲驀然切斷他滔滔不絕的指責。
聽到這個問題,薛凱文立刻就啞了。他煩躁地將雙手插入褲袋,別開眼不敢再看蘇菱恩。
沉默——有時候是最好的回答。
蘇菱恩一陣心酸,但仍是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緩緩問出:“凱文,你對我說實話。你喜歡上沈沁柔了,是嗎?”
薛凱文臉色泛白,垂頭不語。
蘇菱恩雙眼直勾勾地盯視著他,他越閃躲,她越盯住不放。
“早在我來這裏度假以前,你們就認識了,是嗎?之前你故意不讓我負責跟進這個CASE,是因為你想找機會和她單獨相處,是嗎?”
“菱恩,對不起……”終於,薛凱文開口了。短短的五個字,訴盡一切,也徹底擊潰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
蘇菱恩空洞地睜著眼,望著麵前那樣熟悉又仿佛陌生人一般的男友。眼眶幹澀而疼痛,流不出一滴淚,“你們早就在一起了,是嗎?你讓我來這裏度假,是因為你心存愧疚,是因為你想補償我,更是因為你想創造更多的機會和她在一起,是嗎?!”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這樣冷靜地對他發問,一字一句理性分析他背叛過程中的蛛絲馬跡。
然而這一回,薛凱文急了,連聲反駁:“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菱恩,一切隻是我在單相思而已!沈小姐她對我並沒有感情,她一直在拒絕我的追求啊!”他急著為沈沁柔的人品辯護。
蘇菱恩冷笑一聲:“我還是你的女朋友,我還在你身邊,是誰給了你對別的女人單相思的權利?”
“菱恩,對不起,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是,我真的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我、我真心喜歡她……”薛凱文驀然蹲下身子,雙手抱頭,一副痛苦無比的樣子。
蘇菱恩看在眼裏,突然覺得荒謬。她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她在薛凱文的眼中,究竟算什麼呢?助理?打雜的?不離不棄的平凡女友?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傻瓜蛋?搭上七年青春,為他付出一切,支持他的事業,照料他的生活。她做了這麼多,到頭來男友卻無法控製自己對別的女人產生感情?還跪在地上作深情無悔狀,希望她理解他的“真心”?
可笑,真可笑嗬……
而薛凱文愛上的那個女人,甚至一點兒都不喜歡他。他方才說得清楚,也說得殘酷,他一直在追求沈沁柔,沈沁柔卻一直在拒絕他。
而當初的她呢?蘇菱恩問自己,然後回想起當年在大學裏,她曾經多麼興奮地投入薛凱文的懷抱,還以為自己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而當時他甚至沒有費多大勁兒來追求她。
難道在愛情中,有的女人天生矜貴,而有的女人如她——則天生輕賤,一顆真心可以任人肆意糟踏嗎?
蘇菱恩突然笑了,笑聲嘶啞而悲戚。事情到了這份上,她反而不恨薛凱文了,她恨自己。她恨自己對他太好,好到讓他以為所有的好都是理所當然。他背著她追求沈沁柔,如果追求不成功呢?假裝沒事兒一樣,回頭繼續和她談戀愛?他究竟把她想得多麼傻,以為可以這樣侮辱她?
蘇菱恩緩緩走到薛凱文麵前,輕聲道:“起來吧,別蹲了。”
薛凱文仰起頭,看見女友冷然如冰雕一般的臉龐,他有些不解,亦有些心驚,“菱恩你……”
“以後你不用費心去控製自己的感情了。我替你省點力氣,我們分手。”她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道。
薛凱文愕然了。然後他猛地站起身來,用力地一把抓住蘇菱恩的手,“菱恩不要啊!我不要分手!我都說了,我沒和她在一起,我還是你的啊!”
蘇菱恩一把揮開男友的手,聲音沙啞——但堅定:“是啊,她不要你,所以你還是我的。可是——”她深深地凝視著薛凱文的臉,輕輕歎一口氣,“可是凱文,從今天的這一秒鍾開始,我蘇菱恩——再也不是你的了。”
薛凱文怔住,驚見她眼中的決絕。他試圖再度伸手去拉她,可是她眼中的冰雪擊退了他。他踉蹌後退兩步,不得不承認,這一次菱恩是認真的。
原來菱恩一直比他更為果斷。他還無法下決心在兩個女人之間作選擇,他還割舍不下與菱恩之間多年的感情。然而,她替他下了決心,她替他割舍了。
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呢?怪自己太貪心,以為自己值得更好的。也怪自己太驕傲,以為菱恩是他的退路,篤定她永遠不會走。然而現在……薛凱文閉起眼,長歎一聲,頹喪地垂下手臂。
這時,書房的門板被人輕叩,沈沁柔嬌美的聲音響在門外:“薛先生,我下午還有個會議要出席。如果你現在不方便走的話,那我先走一步了,可以嗎?”
薛凱文一愣,然後提高聲音道:“稍等,我馬上出來。”然後他轉身,神色愧疚地望著蘇菱恩。
蘇菱恩無力地咧嘴一笑——雖說是笑,卻比哭更難看,“去吧。她在等你。”然後她背轉過身,不再看他。
薛凱文在她身後呆站了片刻,終於懊喪地一頓腳,然後推開門大步走出了書房。門外傳來他和沈沁柔低聲交談的聲音。蘇菱恩沒有費心去聽,心口雖然抽痛著,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從此以後,門外的那個男人——和她不再有幹係了。
她疲憊地在書房的地板上坐下來。不久,門口安靜下來,也許薛凱文和沈沁柔已經離開。
蘇菱恩就這麼呆呆地坐著,雙手用力抱著膝蓋,把身體團成一個球。然而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淒涼,覺得冷。是嗬,七年的感情就這麼沒了,在男友對別的女人所謂的“真心”麵前,她的愛變成一個笑話。這種感覺,怎麼不淒涼呢?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一顆頭顱探進來,“他們走了兩個多小時了,我想,你應該哭夠了吧?”是駱澄空。他語氣不鹹不淡的,卻難掩話語中的關心之情。
於是,坐在暗影裏的蘇菱恩這樣對他說道:“駱澄空,陪我喝酒。”
這天晚上,蘇菱恩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駱澄空果然是個仗義的室友,見她失戀不開心,於是毫不猶豫貢獻出珍藏的紅酒。他們倆就這樣在客廳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把酒瓶和杯子擱在腳邊,隻要稍不小心就會踢倒。
然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蘇菱恩醉了。駱澄空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究竟喝了幾杯,隻是默默地看著她捧著酒杯把玩。他知道她失戀、心裏不好受,因而她做什麼他都不阻止。她一口接一口灌著酒,嘴裏唧唧咕咕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而他心不在焉地聽著,當然了——一句也沒有聽懂。
直到她突然提高聲音,吐字清晰地說出:“駱澄空,我發現你真的很沒種哎!”
駱澄空愣住,“什麼?”
“你不是很喜歡沈沁柔嗎?你不是號稱暗戀她很久嗎?那你為什麼不追她啊?沒種,超級沒種!”蘇菱恩的舌頭開始大了,眼光迷離,雙手胡亂比劃起來。
“老姐你喝醉了。”駱澄空皺起眉,不去計較她的瘋言瘋語。
“我才沒有醉呢!”她大聲嚷嚷,轉而指控他,“是你,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