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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邊,我和米勳坐在草地上,赤腳浸入水中嬉戲。想到先前在他家裏看到的三個女人,就不解地問他:“勳哥哥,你為什麼會有三個娘,我隻有一個?”
那時還八歲的米勳臉一沉,皺起眉,不情願地說道:“那是我爹花心!”
“那就是我爹不花心了?”
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仰頭看著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的米勳,繼續問:“那是花心好還是不花心好?”
“不花心好!”米勳想也不想地說:“要是我長大了,我也不花心,隻娶一個娘子,隻喜歡她一個!不像我爹那樣!”
我側頭認真的考慮,想起爹每次都把好吃的東西給娘先嚐了才把剩下的給我,我不由得打起壞主意,低頭自己先偷笑了一會,才裝作認真地對米勳說:“那嫣兒做勳哥哥的娘子好不好?”
米勳沒想到我會這樣問,驚訝地看著我,過了一會,才重重地點點頭,說:“好!”
“就這麼說定啦!”
我開心地伸手攬著他的脖子,壞笑著說:“嫣兒長大後就給勳哥哥做娘子,你要像我爹對我娘那樣對我哦。”
“嗯。”
米勳認真地說,在我的額頭親了一下,笑著說:“這算定親囉。”
我嘻嘻一笑,才懶得理定親是什麼,一心想著以後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自己偷著樂。
……
迷迷糊糊間聽到身邊有人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身上幾處被針插著那般細細地痛,忽又被人灌下什麼,口中盡是苦苦的藥味,隨後就又失去知覺。
等到我清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是高高的大理石屋頂,撐起身子看向四周,似乎置身於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周圍都是珍貴無比的掛飾。
“醒了?”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陰陰柔柔的,聽得我毛骨悚然。這才發現這個房間用一個屏風隔開,我躺在裏麵的床,外麵的桌子旁坐著一個身穿紅色袍子的人。
心一驚,想起這是闖入米王府的人,我不由得恐懼起來,他竟然把我擄走了!
他起身走進來,看到我戒備地縮在角落,不由的笑起來,打趣道:“你不覺得你在我的床上睡了四個時辰後才戒備起來很可笑嗎?要是我真有什麼壞心腸,此時你還不被我吃幹抹淨了?”
聽了他的話,我惱怒地瞪著他,卻無計可施。
“真像啊!”
他突然看著我,眼睛開始迷離起來,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近看才知道,他原來也算個美男子,特別是那雙眼,雖然瞳仁透著詭異的藍紫色,但很好看。隻是他瘦得厲害,臉上沒有一點肉,與骷髏差不多,看起來才顯得可怖。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樣東西?”
我不知怎的脫口道,說出來後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哈哈地仰天一笑,聲音沒有先前的陰柔,然後笑著問我:“是不是像撐衣服的竹竿?”
我不禁訝然,他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
他又是爽朗地一笑,忽然又憂傷地看著我,表情變化之快真讓我佩服。
“早就有人說過了!哈哈!像!真像!”
他又說,感覺他看著我的目光並不是停在我的身上,而是看著遙遠的回憶。
“不知道,”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又換上嬉皮笑臉,不懷好意地看著我說:“這次用當年的伎倆,還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
不知為什麼,盡管他看上去笑著,可我覺得比哭還難看,似乎覺得他說這話時有著很深的痛楚和悲傷。
“說吧,東西在哪裏?”
他突然嚴肅地看著我問道。
“宮主,”正當我一頭霧水的時候,一個丫鬟進來稟告:“冥羽樓的左右護法來訪。”
“還真是消息靈通啊。”
他又換上那副陰陰柔柔的嗓子,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卻看著我打趣道:“我的貴客,接你的人來了。”
跟在他身後繞過一重院落來到一個寬敞的前廳,看到南宮堇和鄒覓立在中央。
“冷宮主好興致啊,光天化日之下竟從米王府‘請’了孟姑娘來冷凝宮做客。”
鄒覓略略拱手算是行了禮,笑著說道。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就是以用毒見稱的冷凝宮宮主,冷情。
隻見他坐到上方的寬大座椅上,悠閑地把玩著胸前長長的頭發,懶懶地道:“不過是與故人的女兒一聚,以慰對故人的思念,怎知驚動二位,冷某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哦,不知冷宮主這‘小聚’可是聚完了?”
鄒覓繼續笑著譏諷道:“要是聚完了,冥羽樓還有‘大聚’等著孟姑娘。”
“請便。”
冷情看也不看他們,一側身,把腳搭到椅柄上,慵懶地斜著身子,淡淡地開口:“隻是剛才一個‘不小心’,在小姑娘身上下了點‘戀情’。我看冥羽樓的聚會還是等得姑娘大婚再一並辦吧。”
我一驚,頓時明白他剛才說的“不知道這次用當年的伎倆,還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發生”是什麼意思。
鄒覓和南宮堇臉色一變,都動了怒,鄒覓更是大喝一聲:“你這話什麼意思?”
冷情掩嘴一笑,瞟了我一眼,笑道“‘戀情’又不是什麼毒藥,隻是半年之內與人交歡即可。況且,”頓了一下,他又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掩嘴笑笑,說:“這小姑娘已經有心上人了,怕什麼?”
聽了他後麵的話,我心中一震,臉頰熱起來,低下頭來。
鄒覓和南宮堇沒說什麼,向我遞了個眼色,讓我離開。
走到門邊,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斜靠在椅子上的冷情,想到他不過是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可憐人,不由得替他感到悲哀。
我坐在馬車裏,任由南宮堇和鄒覓駕著車去我不知道的地方。
一路上顛得厲害,幸好就在我差點要吐的時候,他們喝住馬,讓我下車來。
活動了一下手腳,深呼吸了幾下,我才看四周的景物。
麵前是一座建在半山上的院落,白色的牆,黑色的瓦,裏麵的樹高出牆,還有一些墨綠的葉子,看上去十分雅致。
跟著鄒覓兩人走進去,隻見廊道裏都有身穿灰褐色衣服的人站著,看見鄒覓兩人都恭敬地行禮。一直向裏走去,經過一些閣樓小湖,我暗自詫異,想不到看似小小的院落裏麵竟比米王府還大上許多。
鄒覓兩人一直沉默著,領著我走到一座兩層高的閣樓前,做了一個手勢,讓我到中間開著門的房間去。
我微微福了福身,走進去。他們恭敬地跟在我的身後,也走進來。
房間中央的八仙桌旁坐著一個鶴顏白發的老者,米勳一身白衣,立在右邊的窗前看著外麵。
我上前一步,向那老者行了一禮:“見過老先生。”
那老者正是幫悠姨治好病的天一神醫,常年四處漂泊,神出鬼沒,沒想到竟能在這裏遇見。
天一朗聲一笑,捋了一下長至胸前的胡子,道:“孟姑娘還記得老夫?”
我微微一笑,說:“老先生好記性,小女子受寵若驚。”
他又是哈哈一笑,擺擺手示意我坐到他身邊。
我坐下,他就仔細地把我上下審視,然後又要我伸出手給他把脈。
我隻好照做,趁著他把脈的空隙往米勳那邊看去。南宮堇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他臉色變了變,眼睛眯起來,透著狠厲。
我一驚,調轉視線,腦中一直想著他剛才那個表情,真的很駭人。
天一放開我的手,思索一會,看向站在門邊的鄒覓,問:“他有沒有說解法?”
鄒覓恭敬地答道:“有。”
想到冷情的話,我的臉又是一熱,穩了穩情緒,才問道:“要是不解,是不是真的半年後五腑六髒被吞噬了而死?”
他們三個聽了我的話臉上都寫著震驚,隻有天一認真地點點頭。
“無別的法子可解?”
看到他的表情,我的心涼了一截,再問道。
“有是有。”
天一捋著胡子,沉吟半晌,道:“隻是很冒險,很痛苦,須得十分謹慎,稍有一點差池,不僅是你,老夫的命也不保。”
我不由得徹底絕望了,心中慘然一片。
良久,米勳的聲音淡淡地響起:“旭說已經奏請皇上,擇日與你完婚,你,不用擔心。”
我一驚,抬頭看向他,這才發現鄒覓他們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我的心痛得厲害,淚止不住地往下落,許久,才顫著聲說:“你要我嫁米旭,我就嫁!”
深吸一口氣,我故意不去看他慘白的臉和帶著痛苦的眼,繼續說道:“如果可以,但願今生可以不與你相遇。那麼,我就可以不用愛你愛得那麼深,愛得那麼痛苦。”
我的話一落,米勳的身子晃了晃,靠在身後的牆上,瞪大了眼,聲音沙啞地問:“你說什麼?”
我的心又一痛,淚流的更凶,看著他脫口道:“勳哥哥,你真的不要嫣兒了嗎?”
隻覺得白色的身影一閃,我的頭就被一雙溫暖的手托起,唇上一陣濕熱,他放大的臉就在我眼前。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隻能緩緩閉上眼,沉淪在他狂烈熾熱的深吻中。
娘,對不起,嫣兒做不到你的囑咐。就讓我任性一次,就這一次,讓我跟著心走……
這天是爹娘的忌日,不能到他們的墳前拜祭,我就私底下讓曉夢幫我準備了一些香燭,偷偷地爬上米王府的後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他們上香。
看著香燭點完,最後一點火星熄滅了,我才收拾一下,準備回去。
右邊的林子裏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我看過去,隻見一個灰白色的身影快速掠過。來不及細想,我趕緊追了上去。
那人似乎對這裏的地形十分熟悉,左避右閃,沒多久就消失無蹤。
我在四周仔細搜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他的行蹤,隻好作罷。正要轉身回去,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陌生的林子中。心中感到沮喪,忽然發現底下隱隱有亭台樓閣的影子。心想這是米王府的後山,下了山應該就可以找到路回府中。打定主意,我就朝著山下走去。
下了山,果然看到米王府熟悉的建築。高高的圍牆把王府圈起來,一眼望去,看不到有門。無奈之下,我隻得輕輕一躍,跳上牆頭。好在底下的庭院裏沒人,我就迅速地跳下去。
隻是我極少在王府內走動,看看四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幸好前方拱門有一個人走過,就趕緊追上去。跟著那個身影一拐彎,轉入另一個院子。近看之下才知道,那人竟是米王爺。可平時王爺身邊至少有兩個隨從跟著,現在卻獨自走到這裏來,而且在這裏看不到有王府的侍衛。
我不由得好奇起來了,盡量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大概是認為在自己府中,放鬆了警惕,米王爺隨便的向四周掃了一下,就拿鑰匙打開院子裏的一個房間,走了進去。
我迅速上前,貼著一個窗底下的牆平伏了一下呼吸,抬頭透過薄薄的窗紗往裏看去。
隻見米王爺轉動的一下擺設架上的一個花瓶,“轟轟”幾聲,房間右邊擺放著一些書籍的架子應聲往左移動,露出一個小門。
看到這,我的心跳突然加速,逃也似地出了這個院子。
腦子亂糟糟的,無數念頭飛快地閃過,可我一點東西也想不到。
“孟妍姐,你在這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