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堯鎮三年一度的舞娘大賽終於到來了。
傳說平堯以前有一個告老還鄉的高官,十分喜愛舞蹈。回鄉後,在鎮子上公開招募一些會跳舞的女子進府表演。當時的縣令為討他歡心,費盡心思舉辦了一個舞娘大賽,挑選出幾名最優秀的女子給那高官表演。那高官一個高興,大加讚許。後來,剛好有欽差微服出巡到此地,知曉此事,回京後就奏明皇上,也得到皇帝的稱許。那個縣令自此便扶搖直上,而這個舞娘大賽就一直保留下來。
開始幾年比賽還辦得可以,但是後來朝局動蕩,征戰連連,平堯不似先前的富饒。舞娘大賽由原來的一年一度,變成現在的三年一度。舉辦方也由原來的官府轉變為在花家戲班、蓮香樓還有月滿樓三家輪著舉行。今年正是輪到了花家戲班。
按照規定,舉辦方要提供一個院落,而且負責比賽所有開支。當然,要想親自觀看比賽,是得買號牌的。每個號牌對應院子裏的一張桌子,越靠台前,號牌價錢就越貴。而且這些號牌會用作投票,得到號牌多的參賽者便可獲得舞娘稱號。收得的銀子分成比賽的開銷、舉辦方的盈利和舞娘的獎金三部分。
這天,整個平堯鎮就像炸開的鍋。天才剛亮,別說花家戲班的院子,就連院前的那條大街都人山人海了。
有錢的早就買好座位,到時拿著號牌就可以進去。買不起座位的,就隻能盡早到門外,能占到什麼位置就全憑你個人本事了。而且隻能聽聽聲音,過過幹癮。
大門是行不通了,花家戲班隻能派出人來守住後門,讓那些參賽者和評選們出入。
按照規定的時間,我來到花家戲班後門,給守門的人看了之前報名時得到的憑證,就放我進去了。
在後院都可以清楚地聽到前麵院子的喧鬧聲,吵吵嚷嚷的,我隻覺得一陣心煩。自小就不喜熱鬧,聽到別人大聲吵嚷或聞到各種人夾雜在一起的味道就會覺得心煩惡心。
後院有幾間廂房,門前都有下人守著,怕是有什麼比較重要的人吧?
看到花庭那邊有兩個女子坐著,看來也是參加比賽的姑娘。我就走到那邊,找了個地方坐著。
“姑娘們,都到齊了吧?”
一刻鍾後,年過半百的花班主走進後院,大聲說道:“都準備好了嗎?快開始了。”
“來,姑娘們,都到這邊來。”隻見先前教我們跳開場舞的月滿樓的賈媽媽帶著兩個捧著粉紅羽扇的丫頭走來,話語中透著一股聽了就想起雞皮疙瘩的膩味。
我隻好跟著身邊的兩個女子走到賈媽媽身邊,看著那些待會要拿著跳開場舞蹈的粉紅羽扇,眉頭就皺了起來。
十天前報了名,當然,交了所謂的報名費,然後就與另九個女子集中到月滿樓的後院學了一段舞。要我拿那樣嬌豔色彩的扇子跳舞,還真是克服了很久才能跳得自然了一些。
這時,那幾間廂房裏陸續走出幾個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遠遠地就聞到濃重的脂粉味。
“看,有錢就不一樣,還有專門的廂房呢。”我身邊的一個女子看著那幾個女子低聲對旁邊的女子說道,聲音裏透著不屑,但還能聽到幾絲羨慕。
她的同伴扯扯她的衣襟,示意她轉回視線,哂了她一句:“有本事就投到富貴人家去。”
我隻覺得心裏煩躁,在這些人中間真的很難受。但還是強忍著,按順序去領那些扇子。
“哎喲,姑娘你這樣怎麼能行呢?”
隻見賈媽媽裝模作樣的嬌聲道,兩眼發光地看著手中一錠金子。
在她身邊站著一個身穿大紅衣裳的女子,容貌清雅,雙眼透澈,帶著幾分天真。隻見她不屑地笑笑,再拿出一定金子放到賈媽媽手中,語氣中透著幾分與她本人不相襯的老成,說:“這樣,可以了吧?”
“哎喲,我的姑奶奶,您可真是善解人意。”
賈媽媽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快速地收好金子,柔聲道:“姑娘一番心意,本來是應該成全的,可您知道,這開場舞是要的,姑娘又沒學,這節骨眼上……”
她故意停下話來,給那女子遞了一個眼色。
那紅衣女子似乎有點不耐煩了,輕皺了一下眉,再掏出一錠銀子,舉在賈媽媽麵前,說:“媽媽有的是辦法吧?”
“當然當然。”賈媽媽樂得眉開眼笑,收好銀子,對我身邊的一個女子招了招手,又叫過花班主去低聲說著什麼。
拿到了羽扇,我退到一邊去,才懶得理他們在做什麼交易,自顧自地想著事情。
終於,花班主在外麵宣布了開始,我就和其他九個女子分成兩隊,走上前院中間的台子,然後,音樂聲起,我們就跳著事前排練好的舞蹈。
跳完回到後院,就看到那個紅衣女子由人領著走向前院。而剛才站在我身邊被叫過去的那個女子帶著一點欣喜走向後門去。
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發生什麼事,還真的是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吧?這樣不惜重金插進來,那個女子到底是為了什麼?恐怕她出的銀子都能比那獎金多一倍以上了。
我還是靜靜地在一邊等待到我出場。那幾個富家千金這時在廂房門前的走廊裏低聲討論著什麼,似乎對於那個紅衣女子的到來多了幾分憂慮。我的心一緊,也有點擔心這次能否成功奪冠。
“快,最後一個,孟妍姑娘。”
賈媽媽從前院急急地奔回來,看到我就連忙拉著我的手快步到台子後麵等待。
前一個女子表演完畢退回來,然後聽到花班主報了我的名字,院子裏響起一陣吵雜聲。
我立在後台的階梯旁,整理著手中拿著兩段橙黃色緞帶。豈知突然一個人朝我直直地衝過來,把我撞倒在地上。
“嘭!”
隻聽到一聲悶響,我隻覺得頭上一陣疼痛,眼冒金星。
“呀,你沒事吧?”
一個佯裝歉意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其中透著得意之色。
“啪!”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我甩甩頭,張開眼睛,看到立在我身邊的是剛才退回來的女子,左頰上紅了一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身邊的紅衣女子。
那個紅衣女子看也沒看她一眼,過來扶起我。
我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忽然叮叮咚咚的音樂聲響起,台子旁的樂師已經開始彈奏了。
我低聲道了謝,整理好衣衫,強忍著暈眩緩步踏上階梯,走到台上。
整個院子頓時鴉雀無聲,甚至連外麵大街上的人都安靜下來,大家都屏息等著看我的表演。
我先是向觀眾深深地低頭行禮,然後抬起頭來,直視前方的一個點,像剛才那樣一眼也沒有看台下。但是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台下有一道視線直直地盯著我,帶著某種我分不清的澎湃情感一直黏在我的身上。
“錚”的一聲響,古箏,琵琶,鼓,各種樂器彈奏出歡快的樂曲。
我一甩手,兩端緞帶活了般輕躍出去,然後就隨著樂聲開始舞蹈起來。時而輕雲般慢移,時而旋風般疾轉,時而輕躍幾步,時而淩空翻轉。手中的緞帶隨著我一起舞動,博得了大家一陣又一陣的熱烈掌聲。
在舞蹈的狂歡中,我忘懷了觀眾,也忘懷了自己,隻顧使出渾身解數,用我靈活的四肢,變幻多姿的旋舞,傾訴著我內心的情感。
整個院子裏除了音樂聲之外,餘下的就隻有一陣更甚一陣的掌聲。
最後,我雙手拿著緞帶不停地轉著圈,讓緞帶圍繞著我輕舞飛揚。然後一個劈叉坐下去,昂起頭,展現自認為燦爛的笑靨,完美結束。
音樂聲止,我起身微微頷首,退了下去。
隻聽得一陣沉寂後,掌聲再度響起,猶如鬆濤怒吼,猶如怒海翻浪,久久不絕。
回到後台,其他的九個女子已經按次序站成一排。那紅衣女子傲慢地微揚起頭,站在隊首。而剛才撞到我的女子低著頭,肩膀在顫抖著,似乎還有幾聲抽泣。
我沒有理會,徑自走到隊伍的後麵站定。
然後悠揚的音樂聲起,花班主帶著我們再度上台。
站在台上,那道視線還在盯著我,我這才忍不住抬頭看去。
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悶響,我的心狠狠地一蹬,似乎緩了緩才能跳動,而且越跳越快。看到台下那個白色身影,我真的完全呆愣了,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米勳。
院子裏的桌子呈三角形排列著,每張桌子旁配三張椅子。而在離舞台最近的那張桌子旁,坐著一個白衣公子。清俊帥氣的臉,白衣勝雪,漆黑深幽的眼睛帶著驚喜、激動、思念、疼惜火辣辣地看著我。
“嫣兒。”